檐上莺歌,檐下秀秀抱着一杯热茶,小口饮着。
雪箐在她边上打着络子,橙红的织线并着柳青色的织线在她手中交相缠绕着,被编织得很整齐。
她看着秀秀这个小小的人儿,喝茶的姿态却像是个垂暮之年的老头,捧、点、扫、送等喝茶的礼仪,半分都不能少,不禁失笑。
秀秀不明所以。
她往屋里瞧,诸葛轻歌执笔在写东西,屋外也是一派平静。
“雪箐姐姐,你在笑什么?”秀秀并未发现能叫人发笑的物事。
雪箐笑得眉眼弯弯,“我在笑你,小小年纪,怎跟个老头子似的。”
“怎就像老头子了?”秀秀蹙了眉,瞧茶水中自己的模样。
两个小荷花髻,两侧垂青丝,白净的小脸蛋上是愁苦的神态。
秀秀心中一跳,将茶托盖上,收敛了满脸的情绪。
“秀秀,之前的事情多谢你。”雪箐并未发现秀秀的异样,斟酌片刻后,缓缓说道。
“谢?”秀秀更是不解,“往日里都是雪箐姐姐在照顾我们,该说谢谢的人,是我们才是。”
雪箐浅笑着编织络子,“我知道你听得懂。”
说着,她与秀秀对视。
“你当着主子的面说出我私藏帕子的事情,便是给了我辩驳的机会。”若是秀秀在私底下同诸葛轻歌告状,也许结局就不一样了。
秀秀笑而不语。
雪箐见状,心中对秀秀的好奇又涨了几分。
同是从牙行里买回来的丫鬟小厮,可秀秀的表现却与其他人大有不同,不论是心性还是本领亦或者是气度,都远胜其他人。
“你这般的脾性,多少大家小姐都被你比了下去。”
“秀秀,你出身江南哪一钟鸣鼎食巨家?”
雪箐直言心中的疑惑。
秀秀沉默许久,才叹息着道:“门楣已败,再提起也不过是伤心一场罢了。”
又反问雪箐:“雪箐姐姐也是,飒隽能干,为何会自堕成奴?”
雪箐编织的动作顿了顿,方才道:“门楣已倒,再提起也不过是件伤心事罢了。”
二人相视一笑,便不再多问。
恰时诸葛轻歌唤她们二人入内,二人一并起了身,仪态端庄的进入屋中。
“雪箐,帮我将这些文稿整理好,在每页的底下我都标好了页码,你按照页码整理。”
诸葛轻歌仍旧在书写,她头也不抬的吩咐完雪箐后,又问秀秀:“水梦阁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钰夫人很安分的待在水梦阁里饲弄花草,不曾发现什么风吹草动。”
撂开笔,诸葛轻歌稍稍凝眉,“这倒是古怪,她向来是当夜仇当夜报,怎么现在这么能忍?”
闻言,雪箐的目光从文稿上挪开,煞有其事道:“奴婢听说王爷去过水梦阁,警告了钰夫人一番。”
又道:“主子,您瞧瞧王爷对您多有心。”
换来诸葛轻歌的一声轻笑。
三分轻蔑,七分好笑。
她也逢场作戏,寻机会讨好秦睿,可她是有心吗?她是真心吗?
在这天底下,最难得的便是这真心。
毋论别人怎么看,可诸葛轻歌反倒觉得,秦睿可不会随随便便就将自己的真心给别人。
他打的什么盘算,诸葛轻歌现也不知,也不急于知晓。
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既然诸葛钰不来闹事,那她也正好将心神放在其他事情上。
诸葛轻歌沉吟片刻,让秀秀将莫秋等她买来的丫鬟小厮叫到跟前来。
这几人,与前段时间相比可谓是大变样。
仪态端庄,着装整齐。
怎么看,怎么精神。
诸葛轻歌满意的颔首,问她们:“这些时日教你们的,你们学得如何?”
“我们都学会了。”莫秋作为余下五人中的小头头,自得的向诸葛轻歌禀报。
“本领可不是说出来的。”诸葛轻歌意味深长的道。
莫秋等人霎时间就明白了,一个接着一个在诸葛轻歌面前展示了一番。
展示结束后,诸葛轻歌鼓了鼓掌,心中很是满意。
虽说不是十全十美,可是应对明日十里红妆的活动,也是绰绰有余了。
“赏。”
一个字,就让众人喜笑眉开。
让莫秋等人退下后,诸葛轻歌又问:“十里红妆那边,装饰得怎么样了?”
负责对外传话的,一直都是雪箐,闻言,她整了整手中的文稿,道:“贾掌柜说,一切都安排好了。”
又道:“若是主子不放心,不如亲自去看看?”
诸葛轻歌望了一眼满桌的文稿,“等你整理好了,便下去准备出行。”
点点头,雪箐埋头工作。
秀秀随着诸葛轻歌去了里间,为她梳洗。
十月里的天气,渐渐的也开始转凉了,秀秀为诸葛轻歌别红玛瑙齐羽步摇,简单而不失大气,又为她披了件红阳薄坎肩。
诸葛轻歌漫不经心的摸着坎肩上的毛:“这坎肩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是昨日里宿衣绣坊送来的。”
“宿衣绣坊?我怎么记得以前王府用的不是这家绣坊?”宿衣绣坊,好似是京城里一家绣工精致的绣坊,声名远扬,是不少世家制衣的首选。
秀秀也觉诧异,“宿衣绣坊是自己找上王府来要为您制衣的,王爷点头同意了。”
原来是经了秦睿的手,难怪她不知道这件事。
待雪箐将文稿按照诸葛轻歌的吩咐收拾进一个卷宗袋里,诸葛轻歌也打扮妥当了,斜着丫鬟与卷宗,诸葛轻歌坐上了去十里红妆的马车。
“主子,这文稿写的是什么?”整理主人家的文稿,一般是不允许丫鬟私自翻看的。
所以,雪箐虽然好奇其中内容,可在整理的时候也没有偷看,而是等到了现在,才来问诸葛轻歌。
“这个啊。”诸葛轻歌笑了笑,“你们要是想看,可以先拿出来看看。”
雪箐有些犹豫。
若是从前,这是主子的恩泽,她会毫不犹豫的接受。
可前几日发生的事情就好似梗在她心间的一根刺,时不时总要刺她一下。
她并非是对诸葛轻歌有不满或是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对诸葛轻歌有所隐瞒,对不起诸葛轻歌的厚爱。
诸葛轻歌好似明白雪箐的想法,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你不想看,那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