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轻歌温言柔语，小桃反而更着急。
她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背上冷汗淋漓，被夜里的冷风一吹，由里到外都觉寒凉。
“王妃娘娘，我……”小桃想要解释，可事实如此，她如何解释？
诸葛轻歌会如何处决她？
绞刑？打断她的腿？将她卖进窑子里？
思及从前道听途说的深宅手段，小桃手足无措。
诸葛钰喉咙里凝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她也在等诸葛轻歌的决断。
她们越是着急，诸葛轻歌就越是轻曼，她什么也不说，反倒慢悠悠的在雪箐的搀扶下坐进大盘椅里，慢条斯理的整理自己的仪容。
时间仿佛凝结成了冰，又在冰里碰撞着化作水。
并着小桃面上的汗水一同流逝了。
终于，诸葛轻歌张了张唇。
她轻咳两声，声音又轻又软，最是善良温暖：“我也不是专治独断的人，你既一心向着水梦阁，那我便成全你，从今儿个起，你就到水梦阁里伺候。”
闻言，小桃的心猛跳了几下。
又惊又喜，还有几分不真切的慌乱。
“还不谢谢王妃娘娘。”雪箐轻蔑的瞄小桃，对她的无礼失态似乎有些恼，出声提醒道。
顿时，小桃惊醒了，连连给诸葛轻歌磕了好几个头。
“谢谢王妃娘娘，谢谢王妃娘娘。”
得偿所愿，小桃连脸上的痛觉都忽视了，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她没有发现，水梦阁的主人诸葛钰脸上并无欢喜之色。
甚至隐隐还有几分铁青。
诸葛轻歌瞧见了，她轻笑着婉言道：“钰夫人，你现在虽然只是个妾室，可怎么说，都是我的嫡姐，区区一个丫鬟，不成敬意。”
王妃赐下的丫鬟，诸葛钰是想要得要，不想要，也得收下。
诸葛钰面无表情的道：“多谢王妃娘娘美意。”
她这道谢要有多敷衍，就有多敷衍。
可诸葛轻歌似乎并不在意，她对小桃道：“你的行李，我明日让莫秋给你送来。”
免了小桃奔波之苦。
小桃越发感恩诸葛轻歌，跪送她款款离去。
“再看，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诸葛钰挡在小桃身前，阻断她遥去的视线，声线有些冷。
小桃抹去头上汗水，雀跃道：“日后小桃便能在夫人跟前伺候了。”
她的喜悦，并不能传达到诸葛钰和顾嬷嬷心中。
她们瞧她，只觉得她愚蠢无比。
若是小桃留在丁香院里，那她还算有些价值，可她留在了水梦阁，就是众多丫鬟里寻常的一个。
还是个毁容的丑八怪，如何能用得？
诸葛钰坐回主位上，盯着小桃那张伤痕纵横的脸。
许久，她才开口：“顾嬷嬷，这水梦阁里可还有哪些地方缺人？”
“各房各处，都有支使的了，就差个洗夜壶的夜香妇。”闻弦歌而知雅意，顾嬷嬷在诸葛钰跟前伺候多年，诸葛钰一开口，她便明了其中深意，话往丑处说。
诸葛钰懒懒的打哈欠，“那就让小桃挑了担子，她能做好的。”
“夫人说的是。”顾嬷嬷附和。
小桃不明所以，她帮诸葛钰做了那么多事情，还为她毁了容，诸葛钰不应该让她在跟前伺候着吗？为什么，让她去做那下贱的夜香妇？
“夫人，你是不是弄错了，奴婢怎么能做夜香妇？”小桃问。
诸葛钰面上的倦意更深了，“没弄错。”
“可是……”小桃还是不愿意相信。
顾嬷嬷虎着脸呵斥：“可是什么，你也不瞧瞧你那个模样，青天白日里都能被人当成鬼，不叫你领夜里的差事，难不成放在白日里吓死人不成？”
闻言，小桃用袖子掩了脸。
不敢再言语。
“我乏了，退下罢。”诸葛钰已然阖上了眼。
顾嬷嬷便将小桃赶了出去，要她今日夜里就开工，在天亮之前将倒夜香清洗夜壶的事情给干了。
几次小桃含泪欲哭，都被顾嬷嬷给骂住了。
“你个傻愣子，你现在这模样，夫人就是想用你也用不得，你再哭嚷嚷，只会叫夫人厌恶。”
“你好好做活计，岂知他日主子不会重用你？”
小桃咬住下唇，为了重用二字，忍气吞声的应：“奴婢知道了。”
打发走小桃，顾嬷嬷进屋回话。
诸葛钰笑：“诸葛轻歌送来的人，我怎么放心重用？”
“夫人是觉得，小桃是王妃派来的细作？”顾嬷嬷沉吟片刻，也明了诸葛钰的心思打算。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诸葛钰微微颔首，从尖细的下巴上显出几分忌惮之色。
顾嬷嬷冷笑一声，“若小桃真的是，不如……”
说着，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先等等，若她来了没几日就出事，以后哪还有人敢来水梦阁伺候？”诸葛钰思量后，说道。
诸葛轻歌去水梦阁的事，很快就经秦风的口传到秦睿耳中。
“她可不是从前那个软弱王妃，看她的离间计用得多好，我看你去水梦阁警告诸葛钰，是多此一举了。”观摩了一场大戏的秦风，兴致勃然的评价。
好友如此评价，秦睿却半分挫败都不见。
他反倒啄着笑，胸有成竹的反问：“这天底下哪个女人不想被自己的丈夫保护、偏袒？”
这话说得有深意。
秦风看看书桌上陈列的物事——三千医馆送来的药材培植手册、十里红妆掌柜贾朗送来的信件，他恍然大悟，大赞：“合着你不是偏袒王妃，是想利用她。不愧是睿王爷，诡计多端，我自愧不如。”
种种迹象都表明诸葛轻歌诸多奇思妙想，若能笼络她，榨干她的剩余价值，岂不是美事一件？
秦睿瞥向秦风，“这叫做物尽其用，怎么说话的你？”
什么叫做诡计多端，他不过是选了最优的那条路。
秦风哈哈大笑，“行，我不会说话。不过我可得提醒你，谋划算计可以，你可千万不要爱上王妃。”
“你想得挺美啊。”秦睿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嗤笑一声。
那可未必。想到诸葛轻歌的特别之处，秦风摇头想。
第二日一早，林震带着一个沉重的箱子进府。
诸葛轻歌打发走伺候的人，大开门户，她与林震于偏厅共坐。
“王妃娘娘，都准备好了。”林震牛饮一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