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枪响声打破了所有人的节奏。
别院里带着孩子们放烟花的婉晴浑身一僵，马上抱起女儿往回跑。
客厅内跟女儿正闲聊的曾琼花离书房最近，听见声响后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作为一名军人的警觉，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年轻时候她跟梁国安都曾经历过这种事，虽说早就看淡生死，但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还是不能做到完全无所谓的。
她双手撑住沙发扶手起身，颤巍巍冲进书房，一眼便看见倒在血泊里的丈夫。
顿觉胸闷气短，一口气上不来，眼前一黑，往地上栽去。
宋宥初眼疾手快，快步上去接住曾琼花的身子，将她抱起送去了隔壁房间，同时吩咐佣人叫医生过来。
紧随其后进去书房的梁雅妍看见父亲姿态端庄趴在书桌上，那张至死都保持着体面的容颜已经不再有生气，她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梁国安他死了，她那骄傲如雪地里的松柏，气质孤傲如不合群的仙鹤父亲竟然这样死了，用这样血腥决绝的方式。
梁雅妍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眼睛跟鼻头酸胀不已，喉咙里更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出不来声音。
自小到大的印象中，父亲永远都是一副古板的老干部模样。
她很少看到父亲笑，但不影响他的颜值跟气质，反而更增添了不少神秘感，让他看起来禁欲又严肃丝毫不能亵渎，跟相框里和照片墙上那穿着军装的威严模样无差别。
梁雅妍觉得这是一个军人该有的风范。
哪怕是她的大哥跟二哥都没能够继承到他父亲的优点，颜值跟身高都不及父亲，她经常嘲笑他们是残次品。
眼前的父亲即便太阳穴崩开了血窟窿，鲜血不断溢出，往脖颈里灌，雪白的衬衫软红了更衬得脸色惨白。
可那副金丝边框眼镜却干净到一尘不染，身上的衬衣更是平整到没有褶皱一般。
他这是在向人展示自己的清高吗？
他觉得自己这样做很洒脱很纯粹吗？
他们老梁家为何总出这种疯子？
梁雅妍抬脚走过去，颤抖着手挥动几下后最终还是摘下他的眼镜，将他依旧紧握在手中的枪掰开放在一旁，心里默默念着爸爸这个有些生疏又沉重的名词，却怎么也张不开嘴出声，就连眼泪都出不来。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从小，或许是几岁，梁雅妍就知道自己父亲跟母亲之间并不那么相爱，甚至可以说丝毫没有情感。
父亲常年不在家，家里面无论大小事务，包括他们兄妹几人的生活照顾跟学习情况，除了保姆司机外基本都是母亲在操持。
过年过节，父亲总是最晚一个回家，有时候甚至会缺席。
即便在家里也是一家五口安安静静地吃顿饭，象征性地闲聊几句，从大哥开始按照顺序跟父亲汇报学习情况，便不会再有其他多余的话题。
梁雅妍曾经好奇问母亲，为何每次家长会都不见父亲，母亲说父亲的工作忙碌，没办法照顾家里，让她要多为父亲考虑。
父母都是军人出身，对孩子的要求十分严格，小到吃饭说话，大到考学从业，都是要按照条条框框来的。
这些俨然已经成为了他们家里的家规家训，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这样的模式。
在梁雅妍印象里，父亲虽然隐身，可是在家里的威望从来不减。
作为梁家唯一的女孩，梁雅妍自小备受宠爱，不过那是除父亲以外，但她依旧对父亲充满敬畏之心。
这种敬畏之心一直到十岁时才开始走偏，她的三观也跟着崩塌。
那是一个夏天的午后。
梁雅妍因为老师布置了一篇写父亲的作文而犯愁。
她实在不怎么了解父亲的喜好跟习惯，更不知道他平常工作时候的模样。
于是，趁着妈妈午睡时间，她偷偷溜进父亲的书房，想要寻找一些关于父亲的事迹跟痕迹。
书柜里堆满了各种书籍，墙面上挂满勋章奖杯。
梁雅妍一顿翻找，结果在角落里一本不起眼的俄文小说《静静的顿河》里发现了一张女人的照片。
这种小说看起来就不像是父亲会看的，因为父亲的书籍大多数是关于军事政治和历史的。
那本书里面夹着薰衣草标本的书签，还有淡淡的清香味，分明是女生喜欢做的事情。
那张照片夹在很隐蔽的夹层内，不注意看的话根本不知道，很明显她的妈妈没有发现过。
照片里面的女人应该只能称作女孩，穿着一条淡蓝色吊带裙，欺霜赛雪的好皮肤嫩出水，精致的五官，披着乌黑长发，蹲在地上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萨摩耶，眉眼弯弯，笑得十分明媚动人。
不知道是拍照的人技术过好，还是本人天生丽质，总之那张照片给人感觉就是非常吸睛，让人移不开眼的那种。
梁雅妍翻过照片，看见背面的有字迹，许是因为时间太久墨水消失已经看不太清，但能看出一个燕字。
她猜想那大概是照片里面女人的名字吧。
印象里从没见过这个女人，更没有听说过名字里面有燕字的女人。
父亲将照片藏得这么隐蔽，一定是因为怕人发现，尤其是妈妈。
当时的梁雅妍自然是为妈妈感到不平的，更担心妈妈知道这回事，所以将照片悄悄拿出来装作若无其事地烧掉了。
自此后，父亲在她心里面的形象逐渐变得更加模糊跟生疏。
同一时期，家里的小叔叔跟小婶婶因为闹矛盾搞得家里鸡犬不宁，甚至将爷爷奶奶气到发病。
梁雅妍自小便知梁家家里面的规矩很大。
小孩子不能管大人的事情，更加不能将这些事情讲出去，这是父母对他们的教导。
所以她跟哥哥们即便是亲眼看到或亲耳听到叔叔婶婶吵架闹矛盾也只是选择沉默，不能够好奇八卦，更不能发问。
梁雅妍记得每每小叔叔失踪后，婶婶便会发疯般地在家砸东西，奶奶哭天喊地地要找妈妈，让妈妈叫爸爸回家。
爸爸总会奉命地第一时间回来去寻找小叔叔，而且一去就是好些天才回来。
那几天回来的时候，细心的梁雅妍都能够从梁国安身上看出来一些变化。
比如他会偶尔的失神发呆，时常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笑意，那模样比其他时候看着都亲切和煦，更显得年轻。
那是她没有见过的父亲模样，包括他跟母亲之间都没有这样的温馨时刻，他们之间说是夫妻，实际上更像是同事跟朋友。
随着那次发现父亲藏着别的女人的照片之后，再结合父母亲之间的日常，跟父亲每次去找小叔叔之后回来的微妙变化。
梁雅妍心里总会有些莫名的堵塞跟厌恶。
她觉得父亲一定是有事情瞒着母亲的，那定是一件很伤风败俗，道德沦丧之事。
她甚至能脑补出来一些不好的画面，让她更加打心底里厌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