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晴几乎使尽吃奶的力气,双手牢牢捏紧枪支,手心的汗如水沁出。
却仍旧不敌男人单手的力量,可他并没有要夺走的意思。
还要故意刺激她,就像那次拿刀刺他时一样。
而她已然破釜沉舟,并不打算放弃,恨恨地对他吼道:“梁霁风,你这个魔鬼,我恨死你了!”
男人吸一口烟,张口失笑,不过肺的烟雾随之溢出,遮挡住他妖孽般的容颜。
有那么一瞬,似乎有些隐隐刺痛到沁出眼泪,喑哑的嗓音带着些许惆怅:
“梁婉晴,你总是这样特别,才会让我欲罢不能啊,有哪个女人能做到你这样心狠,丝毫不念及情分地拿枪拿刀对着我呢?只有你啊,表面孱弱不堪,内心却坚毅无比,别说女人,就是男人,都没几个有你这般的胆识,真不愧是我看上的,从里到外都让老子喜欢的紧。”
男人边说边笑,笑颜在她眼前扩大,如此厚颜无耻的境界婉晴早就见识过。
无需再谈,更不用给他机会。
毫不犹豫,食指扳动枪机。
“砰”的一声,抨击的力道将他的笑容凝固,身子随之弹回座椅里。
而婉晴随着枪支射击时的后挫力,整个人往后仰躺倒地。
她的身子震颤不已,犹如筛糠,被震麻的手心全是水,浸湿了黑色枪柄,随之滑脱出去。
旋即,她的双手双腿被人按压住,枪支被人夺走。
她的世界像是失去所有声音,不光是声音,所有的五感尽失,听不见,看不见,更没有知觉一样,麻木地躺在地上,任由人摆布的布娃娃似的,不再动弹。
她的心不再疼痛,不再痛苦,平静到整个人都舒服了,像是解脱了一样。
她想,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吧?以后都不用再面对魔鬼。
她扭头看向拿着枪对准自己的小钢炮,坚硬枪口戳在她太阳穴上,她露出美丽的笑,眼角溢出清水,是解脱后没有痛苦的安心。
小钢炮手中的枪支上膛,对准婉晴的太阳穴,痛心疾首地怒斥着:
“妈的,你凭什么对他开枪?我要杀了你这个白眼狼,你知不知道梁总为了你们家那堆破烂事付出多少,承担多大的风险,他何须要大费周章地替你父母擦屁股,口口声声他杀害你父母,实际上你父母才是……”
“小钢炮,你他妈冷静点!”
邓峰冲进车厢后回头朝着小钢炮吼道,“收起你的枪,别走了火,梁总他穿了防弹衣……”
婉晴瞬间被惊醒,紧紧抓住沥青路面水泥的双手松懈了下来。
现场有保镖处理,围观的人群不敢靠近半分。
一锅粥的炸开后顷刻间又变得井然有序,仿佛刚才那一幕并没有发生过。
小钢炮跑回车内确认。
邓峰扶着梁霁风仰靠在座椅里,马耀东正帮他解开西装外套扣子。
男人左胸口的窟窿透出防弹衣的棕黄色,子弹嵌入其中。
虽未见血,但强烈的冲击力导致震荡,必然是会影响整个身体的。
尤其胸腔肋骨如果震碎,同样会伤及心脏,以及其他内脏器官,从而窒息或者内脏出血,死亡的概率并不小,这是用枪人都懂的原理。
梁霁风的脸色和唇色有一瞬间失血的惨白。
他眉心紧蹙,闭着眼大口呼吸。
马耀东将他的西服脱下,正要打开拿来的药箱。
男人伸手推离身边的人,睁开眼看看窗外,伸手示意要了一瓶水,仰脖喝一口后说:“带她上车赶紧走!”
邓峰和小钢炮退出车厢,马耀东回了驾驶室。
一阵沉寂后。
婉晴被邓峰从地板上拽起来,塞进了车厢内。
邓峰拉着小钢炮进后面的车。
婉晴瞧见时的梁霁风已经脱下防弹衣,车厢内浓郁的活络油味道取代了原本的烟味。
他身上穿着单薄的黑衬衣,西装外套搭在身上,整个人斜倚着几乎打平的座椅,头朝上仰着,凸显的喉结上下微微滑动,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橙黄色的防弹衣丢在她手边置物盒上,那块凹陷下去的位置夹着那颗金色的子弹头,触目惊心的形状,婉晴看得头皮发麻。
车子往前,上了高架桥,是往郊区机场方向。
婉晴听见马耀东在跟周海林医生打电话:“是是是,不要惊动,大概半小时后到……”
车子开来机场,而他半小时后要去周医生医院,婉晴不明白他的目的,她的一颗心早已经乱七八糟。
反正已经这样,是死是活随他便吧。
沉寂的车厢内能听见男人粗重的呼吸。
须臾片刻后,男人似乎缓了过来。
他仰起棱角分明的脸,依旧惨白,唇上的血色都不见,又干又裂。
他随手挑起一旁的防弹衣欣赏,对着她笑得魅惑迷人:
“老母的,这美/国货还是管点用,本来是防景山行那帮蠢货,那场拼杀中丝毫不沾身,没想到这下派上用场了,得亏是赶时间,来不及脱下,要不然,这条命就交代在你手中了,梁婉晴,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婉晴蜷在角落不吭声,等他放下防弹衣,调整座椅坐直身子后,才扬起脸看他的侧脸。
入鬓的剑眉紧蹙,里面带着深深疲倦,浓密的鸦羽阖上,遮盖住了深不见底的眸子,眼睑处的淡青色面积不小,那是睡眠不足的表现。
而她又怎么会听不懂他话语里的讽刺。
意思是老天都不让他死,她又怎么斗得过他?
二十分钟后,车子驶入航站楼前停车处。
后面车子下来的邓峰和小钢炮随即过来,邓峰接替马耀东的司机位置。
马耀东跟小钢炮将婉晴带走,直接过VIP通道,往停机坪而去。
来到那架熟悉的私人飞机前面时,婉晴才知道这是要将她送走。
至于送去哪里,去多久,她是一无所知。
飞机起飞前,马耀东给她拿来一堆吃的喝的,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最后终究还是说道:
“婉晴小姐,风少爷这段时间几乎没有合过眼,老太太也病了,你就是再恨风少爷,不盼他好,自己也要好好的,不要再添乱。”
婉晴不懂,愕然抬眼看他。
马耀东手机铃声响起,他拿出来看一眼,与她对视一眼说了保重,随后走出机舱,
随着仓门关闭,飞机开始滑行,婉晴才知道这次身边只有小钢炮。
而航站楼外,马耀东急匆匆回了宾利车副驾驶。
邓峰踩下油门,马耀东侧头看向后座。
梁霁风似乎睡着了,他顿了顿,轻声唤他,“风少爷……”
梁霁风警醒地睁眼,满眼猩红,连续眨巴几下适应后问:“那边接应的人不会出差错吧?”
“放心,一切安排妥当,都是靠谱的,就是距离老巢有点近,会不会?……”马耀东有些犹豫地说。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非常时期只能这样。”
梁霁风燃起一根烟,一口口地猛抽,终于醒神后一般,揉了揉太阳穴,又问:“老宅那边怎么样?”
“曹管家说大伯带着老太太出门了,跟着一众保镖,听说曲公子也在场,看样子是要去岭南公馆……”
梁霁风闻言冷笑,“老太太有人撑腰不是更加要扒皮,估计恨不得找人拆了我那里才好。”
随后又深吸一口烟,整个人仰躺下去,吐出长串白雾,朝前面挥手,“搞快点!”
自己惹出来的事,终究是要面对的。
只是心里笑自己,笑自己向来都是玩弄别人的份,这一次却栽在一个小丫头片子手中,还是在明明白白知道是陷阱的情况下,自己心甘情愿往里跳的。
他本是抱着赌一赌的心态,没曾想还是跟第一次时一样,她丝毫不带犹豫地朝他背刺和开枪。
带走周乾的那条消息是没有打算瞒的,被黄英的线人知道是意料之中。
之后周乾在金/三角的上位之争,风波闹得有些大,那时候黄英安排在他保镖之中的线人赵志成已经被康威抓住。
赵志成在游轮上被一顿伺候,成功倒戈,后面继续与黄英联络,实则是帮他传递假消息。
后面康威带货回国的消息,他已经做好隐瞒,同时也有了掩护策略,准备兵分两路转移视线。
就是在听说她怕冷,每天郁郁寡欢之后,于是本应该直飞乌国的航班临时调转,直接回了鹤城。
正是因为回国的决策,让他改变了主意。
他觉得还是有必要赌一把。
万一她真的就会动情了放弃呢?
保险柜里放的东西以及电脑文件夹里的相册,她必定是看得到的,那都是他的一份心意。
他虽不懂爱人,倒也听说女人注重打动人的细节。
既然她不敢确定,迷茫,那么他给出她想要的肯定和安全感。
不过事实证明,那都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她是根本不在意。
他算是明白了,她对他就没有丝毫的情感,哪怕兄妹情分都没有。
他的挽留和心意算个什么东西,她跟黄英他们合作愉快,丝毫没有顾虑后果地将他所有一切打翻。
光是康威这一条线的损失就是上千亿。
更何况还有各国码头港口背后的打点运作,以及停摆后风云集团以及子公司的所有牵动影响。
不光赔钱,就连康威也被缉拿归案。
而他们梁家之所以能屹立不倒,不光是梁家的底子,还有京都的势力,这其中的盘根错节,哪一条线都是有环环相扣制衡发展的暗中瓜葛,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奶酪被动的。
一旦动了利益,作为主事方,必然是要有个交代给背后的大佬的。
所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一次,他输得彻底。
不光是生意,更是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