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志达,你小子可以啊,你那个毫米波与太赫兹实验室研发的类纸基蜂窝超材料龙勃透镜天线算是国内的首次突破吧。”
这个声音婉晴倒是记得,是六班班长的,烟熏鸭公嗓,那时候他们都给他取外号叫蔡公公,听他说话都有些忍俊不禁。
“蔡公公,你也不差啊,自己做老板总比我们这些朝九晚五的社畜牛马打工人强。”这是他们隔壁三班的郭志达。
“嗐,天天胡吃海喝的,胃都给喝坏了,你看看我今年才二十六,人家都说我像爷爷。”
“死小子,还爷爷,分明是占人便宜啊。”
“……”
一众人笑闹着走了进来。
婉晴竖起耳朵,没有听见卫老师的声音,寻了个空挡钻出人群,在两个男同学之间站定,踮起脚尖想要一看究竟。
“要我说还是咱们的校草没有怎么变,你看看这身材这气质,啧啧……不愧是头牌!”
“就是,你小子,什么时候回国的,都没听你说一声,一走就是十年,杳无信息的,真以为你去拯救世界了呢……”
这些调侃让婉晴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攥紧了手指。
接着便是一道低沉从容的嗓音响起,这声音十分淡定,却又带着穿透力,甚至能听出来笑意:
“是吧,都过了十年了,你们的消息也够灵通啊,我这一回来就被你找到了。”
“开玩笑,你可是咱们衡南的神话传说,你虽然人不在传说一直在啊,你可知道这么多年了你的名声依旧响当当的啊,招生老师都是拿你来做宣传的。”
“鹤微知同学,你倒是给我们说说看是如何保养的,怎么就没有老去的迹象呢?”
婉晴在听到那三个字的时候整个人都怔住了。
鹤微知在人群中那样引人注目,站在为首的位置,偏头跟矮了他一截又大腹便便的蔡俊文说笑。
灯光下能看清他那英气逼人的侧脸,整齐黑亮的短寸发,剑眉挺鼻,五官立体,身着普通的白衬衣黑西裤,袖子半卷,左手臂弯内搭着西装外套,右手手腕上的腕表熠熠生辉,完全一副高知社会精英的模样,倒也还透着几分阳光大男孩的率真。
他就那样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那个曾经说喜欢她,要跟他一起考大学,后来又要带着她逃跑的男孩,已经长成了一个浑身透着成熟气质,又没有被岁月侵蚀到面目全非的男人。
原来他们已经二十六快要奔三的年纪了。
婉晴的思绪如同涨潮的海浪,一波波地卷席而来,拍击着她的头脑。
霎时间,整个空间里变得安静下来,婉晴耳朵里面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鹤微知自然地扭头往前,视线正好直射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场景。
婉晴根本来不及躲避,就被他的目光锁住,她有些不知所措。
鹤微知先弯起了唇角,露出八颗白牙的标准微笑,点漆一样的黑眸,随着笑意,眉眼往上微弯。
就那样隔着几米的距离,定定地看着她。
身边人的动静继续,大家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一旁的汪静瑜面上笑容优雅,默默地走到酒水区,取了一杯鸡尾酒一饮而尽。
*
梁霁风近来除了白天到处奔波,晚上就是忙着各种应酬。
今天跟罗震带着一帮投资大佬刚刚从高新技术成果交易会上下来,便奔赴饭局。
这里已是辗转第二战场,酒水喝了两三轮,红的、白的、洋的,来什么喝什么,他丝毫不拒。
最近他的烟瘾酒瘾跟着上涨,正如梁嘉煜所说的那样,在外面喝完回家继续喝,漫漫长夜里除了靠酒精麻醉自己外,根本无法入眠。
一旁的手机震了两回,他的心思没在上面,所以根本没当一回事。
直到一旁的罗震提醒他,他才拿起手机,走去了一旁的休息室,点燃一根烟,推开玻璃门,走到二十五层的延伸露台,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后深吸一口烟,手肘撑住钢化玻璃围栏,俯瞰楼下璀璨夜景,蹙眉划过屏幕。
几不耐烦地吼道:“小钢炮,你他妈的到底又有什么事?一天天的没完。”
“老板,梁小姐……”小钢炮声音有些犹豫。
男人脑袋里有些昏沉,夹着烟的手扶额按了按太阳穴,重吸一口烟,眯眼吐出白雾,“老母的,跟你说过的,如果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用跟我时刻汇报。”
小钢炮站在酒店外,有些迟疑地看着手下马仔,手机稍许拿开一些,问:“你确定没看错吧?”
马仔点头如捣蒜,语气十分肯定:“我确定,十年前我亲手抓过鹤微知少爷的,不可能看错人。”
露台上的男人自然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不知道是不是喝得太混的原因,他的心脏跳的很快,太阳穴直突突,脑仁一阵发紧发疼。
玻璃门上反射出男人深邃立体的面容,在晕黄的灯光下看不出丝毫的变化,可他却听得见自己沉重的呼吸,以及喑哑的嗓音:“你谁说?鹤微知?”
小钢炮立马回话:“是的,老板,梁小姐去参加同学聚会,鹤微知少爷也回来了,他们应该是见面了……”
听筒里除了电流声和呼呼风声,没有听见任何指令,须臾后,挂断后的忙音传了过来。
马仔看着小钢炮,小钢炮看着手机屏幕久久。
“小钢哥,老板怎么说?”
“我他妈也想知道。”
“……”
*
对于这场没有想过的久别重逢,婉晴心里很复杂。
像是一片宁静的湖面被人丢进了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的同时,湖底也泛起了暗涌,波及着神经。
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是下意识地想要去寻求汪静瑜的帮助。
来参加聚会的不会不知道当初他们几个发生的事情,虽然没有正面公开过,可是三个优等生几乎同时间转学,造成多大的损失,校长也是公然开会批斗过的。
各种版本的传说,八九不离十都是关于梁婉晴跟鹤微知因为早恋遭到家里反对,结果梁婉晴被强制转学,闺蜜汪静瑜趁机而入,之后三个人反目导致分道扬镳,也有说汪静瑜舔狗舔去了国外,也许跟鹤微知暗度陈仓,乘机捡了漏。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具体是什么情况,中间也没有人弄清楚过。
婉晴旁边的赵岩有些醉意上头,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伸手锤了一把鹤微知的肩头。
嘿嘿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好你个臭小子,当初要不是我跟你说梁婉晴长得真不错,你小子应该不会出手吧?不过你这家伙确实太大胆了,人家两姐妹那么好,为了你反目,汪静瑜啊,你说是不是啊?”
一旁的人能听懂的都在替他尴尬,听不懂的都低下头去窃窃私语起来。
婉晴的脸红了个透,那样的肤色,在灯光下一目了然。
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想着要说点什么化解尴尬。
汪静瑜已经重新端了一杯酒走过来婉晴身边,伸手揽过她的肩,将她推着往前,走到鹤微知面前,酒杯对着赵岩,丝毫不客气地说:
“好你个赵胖子,以前就属你最喜欢给人取绰号,背地里议论别人,看人下菜碟是不是?少来挑拨我们姐妹之间的关系……”
鹤微知顺势夺了汪静瑜手中的酒杯,直接送到赵岩嘴边,又用手指顶了顶他的大肚腩,笑道:
“小胖,你还真是不禁老啊,怎么才几年不见就成这个德行了,接手你老爸的企业后天天腐败,吃多了激素是吧?”
“鹤微知你这臭小子,还是这样毒舌没变啊,我看你这身气质也不过是装出来的而已,就属你最会装13。”
赵岩握住他送过来的酒杯,笑着打趣。
结果鹤微知硬是要灌他喝,一杯酒在打打闹闹中,灌进了他肚子。
“我操,兄弟们,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啊,好不容易逮到了鹤微知这王八蛋,当初他多伤我们的心啊。”
赵岩被压在沙发里哀嚎起来。
听见这召唤,现场的气氛顿时嗨起来了。
女同学起哄尖叫校草加油。
男同学则是要扒拉鹤微知衣服要让他出糗。
男人的天性不论多大,骨子里依旧还是孩子一样,三五成群叠罗汉,嘻嘻哈哈地将人围堵起来,拉拉扯扯中又开始猜拳喝酒。
汪静瑜看着乱成一锅的人群直摇头,满脸嫌弃:“这帮糙老爷们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了,还跟小孩一样,真闹心。”
说完拉着婉晴走到一旁坐下。
婉晴自然看得出来这些男人里面,依旧是鹤微知最为出色,不论身材和样貌,重点是他身上的气质,与其他人之间的市井俗气迥然不同,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特别。
婉晴静静坐在汪静瑜身边,一时间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
汪静瑜则拿着手机,看着看着发出一声嗤笑。
婉晴凑过去问:“你笑什么?”
“你看看,卢克说要给我一个惊喜,结果变成了惊吓,硬是把红烧土豆变成黑暗料理。”
婉晴看着手机上的照片也忍俊不禁,“他还挺体贴,愿意为了你学习中餐。”
“没办法,我强迫他的,毕竟他爱吃的我不喜欢,我喜欢的他不爱,婚姻里面还是需要双方付出吧。”
汪静瑜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些讪讪,婉晴有些看不懂,但她知道这话是没错的。
“感觉你们之间很浪漫,应该不会有厌倦期吧?会有吵架拌嘴的时候吗?”婉晴问。
这时,有个别班的女生凑了过来:“汪静瑜,跟你打听一下,鹤微知现在还是单身吗?”
汪静瑜看一眼女生,又看看婉晴,笑道:“卓然,你想干嘛?想要追人家啊?”
“嗐,就是打听一下嘛,你不是也出国了,跟他应该比较熟吧?”
“姐姐,我在澳洲他在英/国,我们之间隔着印/度洋,我怎么跟他熟啊,有联络也是邮件和电话而已。”
“那还是能够联系上的啊……”
婉晴听着二人的对话,视线落在男人那边。
鹤微知坐在最中间位置,其他人都很认真在听他讲话。
他身上还是自带光环,天生的领导气势,不过已然没有了少年人的傲气,说话间面上总会带着淡淡的笑意,是那种很周正耐看的长相,没有邪肆与不和谐的影子,丝毫不像那个男人。
婉晴只是浅浅瞥过一眼就收回视线,偶尔他的视线会看过来,但他们没有再碰撞过。
婉晴是刻意保持距离的,鹤微知那边也许是因为身边人多,来不及细看。
终于在聚会结束前,有机会跟卫老师聊了几句,婉晴不好细说,只是斟酌地询问了一些情况,卫老师加了她的联系方式,说之后跟她联系。
时间渐晚,成了家的同学们陆陆续续接到家里人的催促,接连离场,有些因为有别的局,早早就开溜了。
随着人越来越少,班长们将人安排到位之后征询意见,决定不继续下半场了。
汪静瑜的电话响了,她跟婉晴说出去接电话,婉晴也随之起身去了洗手间。
等她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汪静瑜打了电话过来。
婉晴连忙接起:“静瑜,怎么了?”
“柯柯,卢克过来接我了,你等下自己回家没问题吧?”汪静瑜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
婉晴站在玻璃门口往外瞧,看到了那辆红色法拉利,还有上次见过的那个白人男,静瑜站在车边跟她打电话。
这才放心地说:“好的,祝你们玩得开心哦。”
“嗯,我们会很开心的,你如果不行就让鹤微知送送你。”汪静瑜笑道。
“不,不用……”婉晴的话还没说完,那边挂断了,那辆跑车也已经消失在视线范围里。
婉晴看着玻璃门外的霓虹灯,长长舒一口气。
刚才喝了一点酒,脑袋里有点晕晕的。
她决定跟里面的人打个招呼就坐车回静瑜的公寓。
就在转身的瞬间,身后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