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培连续几天忙得没日没夜,但每次回来第一件事必是问一下艾芩的饮食起居和身体情况,确定没什么大碍了才会回房去休息。
这日早上黛丽雅刚帮艾芩更完衣,庞培就走了进来,淡淡看了艾芩两眼,见她精神还不错,便开口道:“梳洗完了随我去个地方。”
艾芩没说什么,听话照做。来到大门外,庞培的马早已被牵在那里候着,庞培让艾芩坐在自己身前,马缰一扬,向城外走去。
到了城外,庞培转上小路依山前行,两旁绿草青青,罗马独有的壮阔景色着山脉起起伏伏。庞培生性寡言少语,艾芩也心思没有说话,两人这么安安静静地走了一路,直到远处传来阵阵喊杀声,艾芩才如梦初醒般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罗马军营。”庞培答得简单明了。
艾芩露出几分讶异,“去那里干嘛?”
庞培垂下眼睑看了下艾芩,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去看看你家乡的东西。”
艾芩被他弄得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家乡的东西?罗马军营里怎么会有她家乡的东西?
进入军营,庞培径直向训练场走去,到了训练场外围,两人便依军规下马,改为走路继续向里行去。
训练场里喊杀震天,艾芩惊讶地发现那些罗马士兵居然都手持制作精良的刀戟和长矛,排列着对抗骑兵的空心方阵队形。
“怎么样?做得是否合格?”庞培淡淡问着,目光一刻不松懈地看着艾芩。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武器和阵形?!”艾芩的语气近乎质问。这不可能!她从未将这些告诉过迪诺斯之外的人!
艾芩的反应证实了庞培的猜想,碧绿的眸子瞬间锐利,果然是她!为什么!为什么她就是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不要小看罗马的军队。”隐过内心的怫郁,庞培拿过一根长矛,颇为满意地打量了一番,然后似问非问地说道:“不知与角斗士的相比如何?”
艾芩听了猛然一抖,“角斗士?他们不是应该翻过阿尔卑斯山了吗?”
“怎么?”庞培凉凉地看向艾芩,“你很希望他们离开罗马?”倒是痴情,宁愿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呆着,也不想斯巴达克斯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庞培想着,冷笑了一声,“他们都还一直在高卢省按兵不动,原本以为斯巴达克斯会立刻调转马头杀来罗马,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庞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怒意,艾芩在一旁,看到那碧绿的眸子变得凶残冷酷,杀意四起。斯巴达克斯不回来不是正如了他的意吗?怎么还这么生气?是因为看到她就这样被抛弃,觉得不可原谅,还是觉得错把斯巴达克斯看成了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艾芩无力细想,他们三人的关系很奇怪,她爱斯巴达克斯,却又无法去恨一再拆散他们的庞培;庞培一心想得到她,却又对斯巴达克斯有着一种英雄惜英雄的敬意;斯巴达克斯无意于天下,只想和她双宿双栖,为了她公然与庞培为敌,却又十分认同庞培的眼界与实力。如果换个时代,他们三个是不是就能放下这许多牵绊,快意潇洒地活下去呢?
“说说你的家乡?”庞培话锋一转,让艾芩措手不及。
“怎么突然问这个?”艾芩眼神闪烁,家乡,对她来说已经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存在了。
“好奇。”庞培回答问题从不拐弯抹角,艾芩对他来说就像一个谜,她的身世一直都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让人探不得究竟。从她之前的言语中可以得知,她来自东方一个名为中国的地方,但她是怎么来到罗马的?为何就她一人?而且也从未听她提起过家人。她虽是一介女子,却深谙权谋之道,不论是一开始的三羽箭尾,火烧营帐,还是在竞技场上那一声“跑”,亦或现在以步兵对骑兵的阵法,这一切都是从何学来?难道真的是她所说的学校?什么国家的学校会教这些?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两人之间出现了长时间的沉默,艾芩没有说话,庞培也没有追问,他本就没打算艾芩会如实回答,因为艾芩很明显一直在刻意回避这一块的话题。
“我的家乡离这里很远,远到我根本没办法回去。”艾芩突然开口,庞培投来一缕讶异的目光,但艾芩一直幽幽看向东方,没有注意到,“它既存在又不存在,对你们而言完全就像另一个世界,我们的生活方式、生活环境、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对于战争与侵略的看法、对生命的态度,与你们都截然不同。”
“你一定很奇怪,我是怎么来到罗马的?”艾芩看向庞培,“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漆黑的眸子里闪过的一丝不安,那个被立了血誓的匕首一直让艾芩耿耿于怀,那个人,是,迪诺斯吗……
庞培在一旁看得真切,心里难免有些不忍,他知道艾芩没有骗他,只是内心那份情感让她不知所措。
“艾芩,你知道吗?”庞培的面色变得十分柔和,语调也随之温暖起来,“初见你时,你的眼睛就像夜空中的星星,永远那么神采奕奕,那么闪耀迷人。我很爱那时的你的眼睛,但再见之后,你的眼里就只有悲伤,埋在心里最深处,谁也无法触碰和抹去的悲伤。”
艾芩低下头去,将内心的翻涌全部藏在眼底,初见时的她是什么样,估计连她自己都要忘了。
庞培伸手抬起艾芩的下巴,让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就那么不能忘了他?”他的声音里弥漫着怜惜与无奈。艾芩的泪水夺眶而出,忘了他,她怎么能忘了他!她如飞蛾扑火般爱着他,将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她不能也不舍忘了他!
庞培仍旧让艾芩看着他,死死地看着他,总有一天,他要霸占她的整个眼,整个心,整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