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之内,空气因阿史那社尔头颅爆裂的闷响而凝固。
粘稠的血腥味,混杂着脑浆的气息,缓缓弥漫开来。
在场的将领们,早已见惯了生死,此刻却无一人敢大口呼吸。
他们的目光,全都汇聚在那个缓缓收回脚的年轻身影上。
大元帅,甚至连眼皮都未曾眨动一下。
仿佛他刚才踩碎的,不是一个草原霸主的头颅,而只是一颗熟透的果子。
“传令。”
萧羽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大军休整一日,明日,班师回朝。”
“遵命!”
王虎第一个反应过来,轰然应诺,声如洪钟。
其余将领如梦初醒,齐刷刷躬身,甲胄碰撞,发出整齐划一的铿锵之声。
无人询问为何如此仓促。
也无人质疑这个决定。
当神明下达旨意,信徒,唯有执行。
……
翌日,黎明。
天边的第一缕晨光,还未撕开漠北草原的夜幕。
三十万大军,已经整装待发。
没有欢庆胜利的喧嚣,没有满载而归的喜悦。
只有一片肃杀的沉默。
三十万道目光,汇聚成一股钢铁洪流,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统帅。
当萧羽的身影出现在高台之上时,整片大地仿佛都为之震颤。
他没有战前动员,没有慷慨陈词。
只是抬起手,向前,轻轻一挥。
“回朝!”
两个字,如同九天落下的雷霆,砸进每一个士兵的心里。
轰!
三十万大军,动了。
如同一头苏醒的远古巨兽,迈开了它沉重的步伐。
大地在颤抖,风云在变色。
这不是凯旋。
这是一场,奔赴向另一座战场的,急行军!
队伍的最前方,是一支三千人的玄甲锐士,由萧羽亲领。
他们是全军的刀尖,人马俱甲,沉默如山。
每一个士兵的脸上,都带着漠北冰原的风霜,眼中,燃烧着不曾熄灭的战火。
他们的速度,快得不像是一支重甲部队。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动着他们,撕裂空气,向着南方疾驰。
沿途的驿站,关卡,无不望风披靡。
当那面绣着巨大“萧”字的帅旗出现时,所有的城门,都会在第一时间,轰然大开。
所有的守军,都会在第一时间,跪伏于道旁,连头都不敢抬。
大军过境,如风卷残云。
第三日,午后。
大军抵达一处名为“雁门关”的雄关。
此关,是进入中原腹地的最后一道屏障,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守关的将领,名叫陈光,是太子李建成的心腹。
当探马将萧羽大军即将抵达的消息报上来时,陈光正在与几名副将饮酒作乐。
“什么?萧羽回来了?”
陈光放下酒杯,眉头一皱。
“这么快?太子殿下不是说,他至少还要月余才能打完吗?”
一名副将谄媚地笑道:“将军,管他什么时候回来。这雁门关,可是咱们的地盘。没有太子殿下的手令,谁也别想过去!”
另一人附和道:“没错!听说这萧羽在北边立下不世之功,风头正盛,正好借此机会,杀杀他的威风!也让朝野上下看看,谁才是这大唐未来的主宰!”
陈光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
“说得对。”
他站起身,整了整身上的铠甲。
“这萧羽,不过是秦王手下的一条狗,仗着打了点胜仗,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今日,本将军就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规矩!”
他大步走出关楼,厉声下令:“传我将令!关闭关门!全军上墙,弓箭上弦!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过去!”
“将军!”一名年纪稍长的副将,面带忧色,“萧元帅毕竟手握三十万大军,又是奉旨出征,我们这么做,是不是……”
“怕什么!”陈光不耐烦地打断他,“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这是为了关防安全着想!谁敢说半个不字?”
“再说了,太子殿下的大计,就在这几日。我们必须将萧羽拖在这里!这是死命令!”
那副将闻言,不敢再多言,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前去传令。
很快。
厚重的铁木关门,在刺耳的“嘎吱”声中,缓缓关闭。
数千名守军,涌上城头,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整个雁门关,瞬间变成了一座剑拔弩张的战争堡垒。
不多时。
远方的地平线上,烟尘大作。
一面巨大的帅旗,率先映入眼帘。
紧接着,是如同黑色潮水般涌来的玄甲锐士。
那股扑面而来的铁血煞气,让城头上的守军,无不感到一阵心悸。
他们的腿,开始发软。
握着弓箭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这……这就是击溃了突厥王庭的百战雄师吗?
光是这股气势,就足以让任何敌人肝胆俱裂!
玄甲锐衣在关前百丈处,骤然停下。
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杂音。
三千人,仿佛一人。
萧羽端坐于一匹通体漆黑的战马之上,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身旁的王虎,催马向前,声如巨钟。
“前方何人守关!大元帅萧羽奉旨回朝!速速打开关门!”
城楼之上,陈光探出半个身子,故作姿态地朗声道:“原来是萧元帅,失敬失敬。”
“只是,如今关外形势不明,恐有突厥残部混入。为保关内安全,还请元帅大军暂于关外驻扎,待我等查验完毕,再行开关!”
他说得冠冕堂皇,脸上却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倨傲。
王虎闻言,勃然大怒。
“放肆!”
他猛地一拍马鞍,怒喝道:“我等奉旨回朝,你竟敢阻拦!是何居心?莫非是想造反不成!”
陈光冷笑一声:“王将军说笑了。我这也是按规矩办事。倒是元帅,手握三十万大军,不经通报,便直逼关城,这又是何道理?”
“你!”王虎气得须发皆张。
就在这时。
一直沉默不语的萧羽,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了百丈的距离,落在了陈光的脸上。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愤怒,没有杀意。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
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陈光与那道目光对视的瞬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整个人,像是被一头远古凶兽盯上,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给你三息时间。”
萧羽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城楼上每一个人的耳中。
“开门。”
“或者,死。”
陈光被那股气势所慑,心神剧颤,但一想到太子殿下的许诺,又强行鼓起勇气。
“萧羽!你休要猖狂!这里是雁门关!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我乃朝廷任命的守将,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一。”
萧羽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只是轻轻地,吐出了一个字。
这个字,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陈光的心头。
“二。”
第二个字吐出。
城下的三千玄甲锐士,齐齐举起了手中的长槊。
森然的杀气,直冲云霄。
城头上的守军,已经有不少人,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陈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怕了。
他真的怕了!
他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真正的,视人命如草芥的冷酷!
“我……我……”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
“三。”
最后一个字,音节落下。
萧羽的右手,轻轻抬起,然后,向下一挥。
“杀。”
一个字。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他身后的三千玄—甲锐士,动了!
没有呐喊,没有咆哮。
只有沉默的,决绝的,冲锋!
轰隆隆!
三千重甲骑兵同时冲锋的场面,是何等的震撼!
大地在他们的铁蹄下呻吟,仿佛随时都会崩裂。
“放箭!快放箭!”
陈光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声音都变了调。
城头上的守军,下意识地松开了弓弦。
咻咻咻!
箭矢如雨,铺天盖地地射向冲锋的骑兵。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足以洞穿铁甲的箭矢,在射到玄甲锐士身前三尺处时,便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纷纷失去了力道,叮叮当当地掉落在地。
灵力护盾!
以萧羽如今的修为,心念一动,便可为整支军队,加持上坚不可摧的防御!
城上的守军,彻底看傻了。
他们此生,何曾见过如此神迹?
就在他们愣神的瞬间。
冲在最前方的数十名骑士,已经抵达了关门之下。
他们没有使用任何攻城器械。
只是举起了手中的长槊。
将全身的力气,连同那股一往无前的煞气,尽数灌注于槊尖之上!
“破!”
一声低吼。
数十杆长槊,狠狠地,刺在了那扇由铁木铸造,厚达半尺的巨大关门之上!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那扇足以抵挡千军万马的雄关大门,在数十名骑士的合力一击之下,如同纸糊的一般,轰然爆碎!
漫天的木屑与铁片,向着四面八方激射!
关门后的守军,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被这股恐怖的冲击力,撕成了碎片!
城破了。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破了。
三千玄甲锐士,没有丝毫停顿,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涌入了关内。
迎接他们的,是早已吓破了胆的守军。
接下来的,不是战斗。
是屠杀。
一面倒的,碾压式的屠杀。
玄甲锐士们,面无表情地挥动着手中的长槊与横刀。
每一次挥出,都必然会带走一条鲜活的生命。
鲜血,染红了青石板铺就的街道。
惨叫声,哀嚎声,响彻了整座雄关。
城楼之上。
陈光呆呆地看着下方那人间地狱般的景象,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招惹了一个,根本不该招惹的存在。
一个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
是王虎。
王虎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如同拎着一条死狗。
“我们元帅,让你死。”
王虎的声音,冰冷而残酷。
“不……不要杀我!我是太子的人!你杀了我,太子殿下是不会放过你们的!”陈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道。
“太子?”
王虎的脸上,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
“很快,他就会下去陪你了。”
说完,他手腕一用力。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陈光的脖子,被硬生生地扭断。
他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脑袋无力地垂下。
王虎随手将他的尸体,扔下城楼。
然后,他转身,对着关外,单膝跪下,声震四野。
“启禀元帅!关已破!敌将已诛!”
萧羽依旧端坐在马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继续。”
“遵命!”
黑色的洪流,穿过血流成河的雁门关,没有片刻停留,继续向着南方,疾驰而去。
雁门关发生的一切,如同一场风暴,以最快的速度,传向了长安。
……
长安城。
东宫,丽正殿。
太子李建成,正与自己的胞弟,齐王李元吉对弈。
殿内熏香袅袅,气氛却显得有些压抑。
“大哥,都安排好了吗?”李元吉将一枚黑子,重重地拍在棋盘上,显得有些心浮气躁。
“明日一早,只要那李世民敢入宫,玄武门的常何,便会立刻关闭宫门。我已在临湖殿,埋伏下三百东宫卫率,皆是心腹死士。到时候,万箭齐发,定叫他有来无回!”
李建成捻着一枚白子,脸上露出一抹胜券在握的笑容。
“只是……”李元吉的眉头,依旧紧锁,“那萧羽,怎么办?”
“一个武夫罢了。”李建成不屑地撇了撇嘴,“雁门关的陈光,已经传来消息,会想尽办法将他拖在关外。等我们解决了李世民,掌控了京城禁军,父皇再一退位,这天下,便是你我兄弟的。”
“到时候,他萧羽就算有天大的功劳,手握三十万大军,又能如何?一道圣旨,便能让他交出兵权,滚回他的王家,继续当他的马奴去!”
“哈哈哈哈!”
李元吉闻言,也放声大笑起来,心中的最后一丝担忧,烟消云散。
就在此时。
一名内侍,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
“殿……殿下!不好了!”
李建成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一沉:“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说,何事?”
那内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地说道:“雁……雁门关……破了!”
“什么?”
李建成和李元吉,同时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陈光呢?他手下五千守军呢?”李建成一把揪住内侍的衣领,厉声喝问。
“死……都死了……”内侍吓得魂不附体,“萧……萧羽的大军,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攻破了雁门关……守将陈光,被……被当场斩杀,尸体就挂在城楼上!”
“萧羽他……他还传下话来……”
“说什么?”
“他说……让太子殿下……洗干净脖子……等着他!”
轰!
李建成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眼前一黑,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倒在身后的椅子上。
他手中的那枚白子,无力地滑落,掉在棋盘上,将原本完美的棋局,砸得一片混乱。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
他的嘴里,喃喃自语,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
夜,深了。
长安城,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明日,就是玄武门之变的日子。
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气息。
城北,朱雀大街的尽头。
萧羽率领的三千玄甲锐士,如同幽灵般,出现在了这里。
他们一路疾行,人马未歇,终于在计划开始之前,赶到了。
高大的长安城墙,在夜色中,如同一头匍匐的巨兽。
城门,紧闭。
城楼之上,火把通明,一队队身穿金吾卫服饰的士兵,来回巡逻。
为首的,是金吾卫中郎将,吕方。
他也是太子的人。
“来者何人!速速停下!前方乃京师重地,不得擅闯!”吕方站在城楼上,色厉内荏地大声喝道。
他已经接到了东宫的死命令,无论如何,都要将萧羽挡在城外。
萧羽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头,静静地看着那扇紧闭的城门。
带着三十万百战雄师,带着足以颠覆整个王朝的力量。
一股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在他心中翻涌。
最终,都化作了一片冰冷的杀意。
“李建成……”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你的死期,到了。”
他不再犹豫。
对着身后的传令兵,下达了一个,足以让整个长安城,都为之颤抖的命令。
“传令。”
“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