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的威严,随着三人沉重的脚步,被远远抛在了身后。
侯君集与裴寂走在通往宫门的白玉道上,只觉得双腿发软,像是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虚浮无力。
直到一阵凉风卷着落叶吹过,两人才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从那颠覆性的震惊中,稍稍找回了一丝神智。
“长子……”
侯君集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
“天……这天,是真的要变了。”
裴寂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入手一片冰凉。
他喘着粗气,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殿宇,压低了声音。
“何止是变天!这是要将整个乾坤都掀过来!”
“太子殿下与秦王殿下……他们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
他说不下去了。
那两位皇子,一个在朝,一个在野,斗了这么多年,早已将大唐的朝堂,变成了他们的棋盘。
现在,一个从未有人预料到的棋手,不,一个真正的棋盘主人,被皇帝亲手推到了台前。
这盘棋,要被彻底砸烂了!
“他们早晚会知道。”
一直沉默不语的丘行恭,忽然开口,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像是一块磐石,镇住了两人慌乱的心神。
“陛下今日召我三人前来,说出这等惊天秘闻,就是要我们手中的京畿三大营,成为长公子殿下最坚固的盾,最锋利的矛!”
侯君集脸色变幻不定,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丘将军,此事……非同小可。我等若是就此站队,便是将整个家族的百年基业,都押了上去啊!”
“太子背后是整个关陇文臣集团,秦王麾下更是猛将如云,天策府的势力盘根错节。这两方若是联手……”
“联手?”
丘行恭冷笑一声,打断了他。
“侯君集,你糊涂了不成!”
他的目光如刀,狠狠刮过侯君集的脸。
“押?这还用押吗?你告诉我,怎么输!”
“一边,是陛下亲自承认,手握‘长子’大义,身负灭国之功,更拥有神魔般手段的真龙!”
“另一边,是两个争斗不休,早已让陛下心生厌烦,权力皆是陛下所赐的蛟蟒!”
“怎么选,还需要我来教你吗!”
一番话,如当头棒喝,让侯君集瞬间清醒过来。
是啊。
他怎么忘了。
萧羽最强大的底牌,不是那灭国的战功,也不是那神鬼莫测的修为。
而是皇帝,李渊!
只要皇帝还坐稳在那张龙椅上,萧羽的地位,就坚不可摧!
裴寂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眼神也变得清明起来。
他是个文臣,想得更深。
“丘老将军所言极是。此事,看似是豪赌,实则是我等三家,百年难遇的泼天机遇!”
“太子仁柔,秦王刚愎。无论谁上位,对我等这些手握重兵的武将世家,都难免猜忌打压。”
“可长公子不同!”
裴寂的眼睛亮了起来,闪烁着精明的光。
“他以军功起家,本就是军方之人!他继位,我等便是从龙之臣,是真正的自己人!这份恩情,这份信任,足以保我等家族,三代荣华!”
侯君集彻底想通了,脸上露出决然之色。
“我明白了!陛下这是在给我们指一条明路!一条通天大道!”
“从今日起,我左卫大营,唯长公子殿下之命是从!”
三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断。
在这场即将到来的,足以将整个大唐搅得天翻地覆的储君之争中,他们,已经做出了唯一的,也是最正确的选择。
气氛稍缓,丘行恭那张古板的脸上,忽然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意。
“说起来,我倒是真想看看,等到真相大白那一天,江夏王李道宗的脸,会是什么颜色。”
侯君集闻言,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快意。
“他?怕不是要悔得把肠子都呕出来!”
“当初在朝堂之上,他仗着自己是宗室王爷,处处与虎啸候作对,恨不得将侯爷生吞活剥了。那副嘴脸,我到现在还记得!”
裴寂捻着胡须,摇头晃脑,语气中充满了幸灾乐祸。
“这就是有眼无珠了。他只当虎啸候是陛下拉来制衡秦王的一枚棋子,却哪里想得到,那不是棋子,那是陛下的心头肉,是真正的潜龙!”
“等着吧,等长公子认祖归宗,第一个要清算的,怕就是他江夏王府!”
三人的笑声在宫道上回荡,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以及对未来的无限期待。
他们知道,大唐的天,要换了。
而他们,将是新天空下,最耀眼的那几颗将星。
……
北地,突厥王庭。
巨大的金狼帐内,篝火熊熊,烤全羊的油脂滴落在炭火中,发出“滋滋”的声响,浓郁的肉香混合着马奶酒的酸醇气味,弥漫在空气里。
突厥王阿保机高坐于铺着雪白狼皮的王座上,漠然地看着下方。
一个身穿吐谷浑王族服饰的男人,正跪在地上,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
他正是从燕京城侥幸逃出的吐谷浑王族,耶鲁军。
“大汗!伟大的草原之主!求您发发慈悲,为我吐谷浑做主啊!”
耶鲁军的声音凄厉,带着血海深仇的怨毒。
“唐人背信弃义,欺人太甚!他们灭我国家,屠我子民,杀我君王!此仇不共戴天!”
“我吐谷浑,愿永世为突厥之犬马,奉您为唯一的真神!只求大汗您能出兵,为我们报此血海深仇啊!”
帐内的一众突厥贵族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一些好战的年轻将领,眼中已经冒出了贪婪的绿光,仿佛看到了南下劫掠时,那成堆的金银与美丽的女人。
另一些年长的贵族,则面色凝重,眉头紧锁。
阿保机面无表情,将目光投向了自己身旁,一位身穿汉人服饰,气质儒雅的中年人。
突厥丞相,李魁后胜。
李魁后胜缓步走出,对着耶鲁军虚扶一把。
“耶鲁将军,请起。你的心情,我们能够理解。只是,凡事都要讲一个‘理’字。”
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据我所知,当初是你吐谷浑的大国师,先行潜入大唐都城,行刺杀之事在先。如今唐军报复,虽然手段酷烈,却也占着一个‘理’字。我突厥若是贸然出兵,岂不是师出无名,要落天下人的口实?”
“那是我国师一人糊涂啊!”耶鲁军绝望地嘶吼,“就算我们有错,唐军的报复,也太狠毒了!他们这是要将我吐谷浑,赶尽杀绝啊!”
李魁后胜抚了抚颌下的长须,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样吧。此事,毕竟关乎整个草原的安危,非我突厥一家之事。若是西域诸国,或是东边的高句丽,愿意与我等一同出兵,共伐大唐,那我突厥,作为草原的盟主,自然义不容辞,绝不会袖手旁观。”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却将耶鲁军最后的一丝希望,彻底浇灭。
谁不知道这是外交辞令?
等西域诸国和高句丽同意,黄花菜都凉了!
就在耶鲁军心如死灰,瘫软在地之时。
“报——”
一声急促的呼喊,从帐外传来。
一名风尘仆仆的探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惊恐。
“大汗!南边……南边八百里加急军报!”
阿保机眉头一皱。
探子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吐谷浑……吐谷浑全境,已于三日前,被唐军攻破!”
“都城燕京,陷落了!”
“吐谷浑王耶鲁鸿基、大国师凌云,皆被唐将萧羽,阵杀了!”
轰!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真正的惊雷,在金狼帐内轰然炸响!
整个大帐,瞬间死寂。
所有突厥贵族,全都霍然起身,脸上写满了骇然与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
阿保机猛地从王座上站起,高大的身躯因为震惊而微微颤抖。
“三个月!从出兵到灭国,仅仅用了三个月?”
“那个萧羽,他……他还是人吗?”
李魁后胜的脸上,也第一次失去了镇定,瞳孔剧烈收缩。
但他很快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步走到阿保机身边,沉声劝道。
“大汗息怒!越是此时,越要冷静!”
“唐军虽强,但其志在吞并吐谷浑。我突厥与大唐素无瓜葛,只要我们不主动挑衅,想来他们也不会无故挥师北上。”
“眼下,我们最应该做的,是立刻加固边防,派出所有探子,静观其变!切不可自乱阵脚!”
阿保机胸膛剧烈起伏,最终还是缓缓坐了回去。
只是,他看向南方的眼神,已经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忌惮与……恐惧。
那个叫萧羽的男人,就像一头忽然闯入草原的史前凶兽,让所有自诩为狼的猎手,都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
吐谷浑,燕京王宫。
昔日耶鲁鸿基举办宴会的大殿,此刻,正被一群身披黑甲的唐军将领所占据。
酒香四溢,笑语喧天。
张彪举着一个硕大的金杯,满脸红光,舌头都有些大了。
“侯爷!来!俺老张再敬你一杯!”
“三个月!就三个月,灭了一个国家!这等泼天的功劳,俺以前做梦都不敢这么做!跟着侯爷打仗,就是他娘的痛快!”
“没错!敬侯爷!”
“侯爷威武!”
殿内的将领们纷纷起身,举杯响应,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萧羽含笑起身,举起酒杯与众人一饮而尽。
“此战能胜,全赖诸位将军用命。不过,要论这首功嘛……”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卖了个关子。
“还得是那位主动跑到长安送人头的吐谷浑王子,耶鲁宏殿下啊!”
“哈哈哈!”
殿内爆发出哄堂大笑。
“没错没错!要不是那蠢货王子,咱们哪能这么顺利!”
“他就是咱们的福星啊!”
就在这欢快的气氛中,一名亲卫快步走入大殿,高声禀报。
“启禀侯爷!长安王使到!”
喧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了殿门。
只见一名身穿内侍官服,面白无须的老者,在一队金甲禁卫的簇拥下,手捧一卷明黄色的圣旨,缓步走了进来。
那老者目光一扫,看到为首的萧羽,脸上立刻堆起了恭敬的笑容,尖细的嗓音在大殿中响起。
“虎啸候萧羽,接诏!”
哗啦啦!
萧羽率领着满殿将官,单膝跪地,垂首听封。
老太监清了清嗓子,展开圣旨,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语调,高声宣读起来。
圣旨先是历数了萧羽平定西秦,覆灭吐谷浑的赫赫战功,言辞极尽褒奖。
随后,话锋一转,进入了正题。
“……朕心甚慰,为彰其功,为表其德,特敕封虎啸候萧羽为‘天下兵马大元帅’!”
当这七个字念出来的时候,跪在下面的张彪等人,身体都是猛地一震!
天下兵马大元帅!
这可不是寻常的封赏!
“……总领天下兵马,持节钺,掌我大唐百万锐士!凡军中事务,可先斩后奏!钦此——!”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所有将领,都屏住了呼吸,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总领天下兵马!
持节钺!
先斩后奏!
这已经不是封赏了,这是将整个大唐的军权,都交到了萧羽一个人的手上!
这是何等的信任!何等的恩宠!
萧羽的心脏,在胸腔内剧烈地跳动起来。
但他面上,依旧古井无波,沉声领命。
“臣,萧羽,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双手高高举起,从老太监手中,接过了那卷沉甸甸的圣旨。
那不是一卷丝绸,那是足以号令百万大军,决定帝国命运的,至高无上的权力!
有了它,在这大唐,无论将来发生何等风波,他都足以自保!
待到一众将领退下,那王使却留了下来,他屏退左右,凑到萧羽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侯爷,不,大元帅。陛下,还有一道口谕。”
“陛下让您暂且镇守吐谷浑故地,安抚民心,整顿兵马。同时,相机而动,寻机谋取北边的突厥。”
萧羽眼神一凝。
王使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丝神秘。
“陛下说,待您踏平突厥王庭,凯旋归来之日,他会在长安,为您准备一份,您绝对想不到的……惊喜。”
惊喜?
萧羽的脑海中,闪过李渊在太极殿中,对那三位大将说出真相时的场景。
他瞬间明白了。
这所谓的惊喜,便是他认祖归宗,重归李氏的那一天!
送走了王使,萧羽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大殿之中。
他下达了一系列的命令,让张彪等人立刻开始接收吐谷浑全境,清点府库,安抚百姓,将这片新得的疆土,牢牢地掌控在手中。
当一切安排妥当,夜已深沉。
他闭上双眼,那股因为得到无上兵权而带来的激动,依旧在血液中奔流。
“系统。”
他在心中默念。
“是时候,清算一下这次的收获了。”
“晋升天下兵马大元帅,总领一国军权,这种奖励,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