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羽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绷紧了，新生的鳞甲下，修罗战血如同滚沸的岩浆，发出低沉的咆哮。
死亡的威胁，如同一片无形的冰海，从四面八方将他淹没。
这个老者，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是整个世界的中心，是所有法则的终点。
他身上没有任何能量波动，却比林战那毁天灭地的神通，危险亿万倍。
“吃掉？”
萧羽重复着这个词，声音沙哑，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他从这个词里，听出了理所当然。
听出了一种将生灵视作食粮的，至高无上的漠然。
城主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似乎在回忆某种久远的味道。
“是啊，吃掉。”
“上一个，大概是三千年前了。”
“他的血，不如你的精纯，但味道还算不错，让本座沉睡了八百年才消化干净。”
他的语气，像是在评价一道菜。
萧羽的心，猛地一沉。
三千年前？
又一个修罗血脉的拥有者，死在了这里，被这个老怪物当成了食物。
一股难以言喻的暴怒与寒意，同时从心底升起。
暴怒，是因为同类的宿命。
寒意，是因为眼前这无法逾越的鸿沟。
“你这身血脉，在本座眼中，就像是黑夜里的皓月，太显眼了。”
城主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指了指萧—羽的心脏位置。
“从你踏入这座城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是本座的盘中餐。”
“你杀的那些人，不过是开胃的血食。”
“你闹出的动静，也只是让主菜更有趣的戏剧。”
“现在，戏看完了。”
他平静地陈述着，仿佛在诉说一个不可更改的真理。
在远处，刚刚逃出百丈的林战，听到了城主的话，身体一个踉跄，差点从空中栽倒。
他的脸上，血色尽褪。
原来……
原来从一开始，城主就没想过要救他。
他，赵坤，甚至那两个被一箭射杀的统领，都只是城主为了“欣赏”这场戏剧而默许牺牲的棋子。
他们所谓的尊严，所谓的权势，在城主眼中，一文不值。
一股比死亡更深的绝望与屈辱，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明白了。
他今天，必死无疑。
不是死在萧羽手上，就是死在城主手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战突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悲凉与疯狂。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他不再逃跑，而是转过身，怨毒地看着城主，又怨毒地看着萧—羽。
“你们！你们都要死！”
他状若疯魔，竟是调转方向，朝着城池最繁华的区域冲去。
他要报复！
他要在临死前，拉上最多的垫背！
一个渡劫三重强者的临死反扑，足以将半个黑石城化为废墟。
然而，城主看都未看他一眼。
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萧羽身上，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萧羽这一个值得他关注的存在。
“看来，你的猎物，不太听话。”
城主淡淡地说道。
萧羽笑了。
他紧绷的身体，反而放松了下来。
那股滔天的杀意与战意，被他尽数收敛，沉入眼底深处，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血色旋涡。
“老狗。”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城主和远处林战的耳中。
“你是饿了吗？”
城主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那是……错愕。
他似乎没想到，在这种绝对的劣势下，这个“食物”，还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萧羽无视了他的错愕，继续说道。
“你的牙，还能咬得动东西吗？”
“别像上一个一样，消化了八百年，把自己给撑死了。”
挑衅！
赤裸裸的，不留任何余地的挑衅！
远处的林战，疯狂的举动都为之一滞，难以置信地看向萧羽。
这个疯子，他真的想死吗？
城主沉默了。
他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粘稠，光线开始扭曲。
一股无形的压力，缓缓升腾。
这并非刻意释放的威压，而是他情绪波动时，自身存在对周围环境的自然影响。
“很有趣的年轻人。”
许久，城主再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本座，已经很久没有生过气了。”
“为了奖励你的勇气，本座决定，给你一个选择死亡方式的机会。”
他抬起另一只手，指向远处疯狂逃窜的林战。
“看到他了吗？”
“他想毁了我的城，这让本座有些不悦。”
“你去，杀了他。”
“在他抵达中央黑塔之前，取下他的头颅，本座可以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如果他跑到了，那本座，就只能亲自动手，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把你的血肉，连同你的神魂，一起嚼碎。”
城主的声音，依旧平淡。
可话语里的内容，却充满了神明玩弄蝼蚁般的残忍与戏谑。
他将一场生死追杀，变成了一个无聊的游戏。
而游戏的奖励，仅仅是“痛快的死法”。
听到这话的林战，绝望的眼中，猛然爆发出求生的光芒。
中央黑塔！
城主的居所！
那是这座城唯一的禁地，也是唯一的生机！
只要能逃到那里，他或许就能活下来！
“吼！”
林战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不顾一切地燃烧神魂，化作一道血色长虹，朝着城市中央那座高耸入云的黑色巨塔，亡命飞去。
城主看着萧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你的游戏，开始了。”
萧羽看着林战消失在天际的背影，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老者。
他明白。
这不是游戏。
这是测试。
城主在测试他的极限，在评估他这道“主菜”的成色。
同时，也是在用林战这条命，来彻底消耗他。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将面对一个全盛状态的，恐怖的城主。
这是一个阳谋。
一个必死的局。
“好。”
萧羽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他没有选择。
但，他也不需要选择。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杀戮的理由。
一个，让自己变得更强的借口。
话音未落。
“轰！”
他脚下的大地轰然炸裂，整个人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化作一道血色电光，追着林战的方向，爆射而出。
狂暴的气浪，将周围的废墟，再次掀飞。
城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那气浪拂过他的衣袍，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修罗血，果然都是一群……不信命的疯子。”
……
黑石城，乱了。
彻底乱了。
一道血色长虹在前，如丧家之犬，疯狂逃窜。
一道血色闪电在后，如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两道流光划破长空，沿途所有建筑，无论是商铺还是民居，都被那逸散的渡劫期威压，与狂暴的杀气，冲击得轰然倒塌。
“快躲开！”
“是林战统领！他疯了！”
“后面那个……是那个魔神！他在追杀林战统领！”
街道上，无数修士惊恐地四散奔逃，哭喊声，尖叫声，响彻云霄。
林战此刻已经彻底疯狂。
他只有一个念头，逃！
逃到中央黑塔！
他不敢走直线，因为那样会被萧羽很快追上。
他只能在鳞次栉比的建筑群中，疯狂穿梭，试图借助复杂的地形，来拖延时间。
“滚开！”
前方，一队闻讯赶来的城卫兵，刚刚结成战阵，试图阻拦。
林战双目赤红，看都不看，直接一头撞了过去。
“轰隆！”
渡劫期强者燃烧神魂的全力一撞，何其恐怖。
那队城卫—兵连同他们身下的街道，瞬间被撞成了漫天血雾与碎石。
林战毫不停留，借着反冲之力，速度再次暴增几分。
他身后的萧羽，看着这一幕，眼神冰冷。
他没有去管那些被殃及的城卫兵。
他的目标，只有林战。
或者说，林战那身渡劫三重的血肉能量。
那是他，对抗城主的唯一资本！
“想跑？”
萧羽冷哼一声。
他体内的修罗血气，疯狂灌入双腿。
“轰！”
他脚下猛地一踏虚空，空气被他踩爆，发出一声沉闷的音爆。
他的身影，瞬间模糊，再次出现时，已经拉近了与林战近百丈的距离。
“你逃不掉！”
萧羽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判，在林战耳边炸响。
林战吓得魂飞魄散，他能感觉到背后那股几乎要将他撕碎的杀气。
“救我！城主府的人，都给我滚出来！拦住他！”
林战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他的声音，通过灵力，传遍了半个城区。
随着他的命令。
嗖！嗖！嗖！
一道道身影，从城中各处冲天而起。
那是城主府剩下的力量，是忠于三位统领的亲卫与高手。
他们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统领的命令，他们不敢不从。
“结阵！玄武镇天！”
一名合体境巅峰的卫队长，厉声喝道。
上百名精锐卫士，迅速在空中集结，灵力勾连，化作一尊巨大的玄武虚影，挡在了萧羽的必经之路上。
那玄武虚影，厚重，沉凝，散发着坚不可摧的气息。
这是城主府的招牌合击战阵，足以困住渡劫初期的强者一时半刻。
林战看到那玄武战阵，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头也不回地绕了过去。
“一群，找死的蝼蚁。”
萧羽看着那巨大的玄武虚影，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他甚至没有减速。
他手中的修罗长刀，发出兴奋的嗡鸣。
刀身上的万劫雷霆，与他自身的杀气，融为一体，化为最纯粹的毁灭之力。
“万劫……雷狱斩！”
没有丝毫花哨。
只是一记，朴实无华的当头怒劈。
一道百丈长的血色雷光刀芒，脱刃而出。
那刀芒，仿佛凝聚了天地间所有的暴虐与毁灭。
嗤啦——
坚不可摧的玄武虚影，在那道血色雷光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
从头到尾，被一分为二。
没有丝毫的阻碍。
组成战阵的上百名精锐，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在那霸道绝伦的刀光中，被瞬间蒸发，神魂俱灭。
刀光，去势不减。
轰然斩落在下方的区域。
“轰隆隆隆——！”
一条长达千丈，深不见底的恐怖沟壑，出现在繁华的城区之中。
沟壑两侧，数以百计的建筑，被夷为平地。
一刀之威，竟至于斯！
萧羽的身影，从那破碎的玄武虚影中，一穿而过。
他左手虚空一抓。
炼气化神功法悍然发动。
那上百名精锐卫士被蒸发后留下的血肉能量，如同百川归海，化作一股汹涌的洪流，倒灌入他的体内。
他身上的气息，再次凝实了一分。
“就是这种感觉……”
萧羽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力量，眼中的血光，更加炽盛。
他需要更多！
他需要更强的能量！
“杀！”
他不再仅仅是追杀林战。
他化身为了移动的天灾。
目光所及，皆为猎物。
“噗！”
一名试图从侧面偷袭他的合体境修士，刚刚祭出飞剑，就被萧羽反手一刀，连人带剑，斩成漫天血雨。
磅礴的能量，被他瞬间吸收。
“不！”
一个刚刚冲天而起的家族长老，看到这一幕，吓得亡魂大冒，转身就想逃回自己的府邸。
萧羽看都没看他。
只是屈指一弹。
一道细小的血色雷光，从他指尖射出，瞬间洞穿了那名长老的后心。
又是一股精纯的能量，入账。
杀戮！
一场高效而冷酷的杀戮！
萧羽就像一个辛勤的农夫，在收割着满城的“庄稼”。
所有对他抱有敌意，所有试图阻拦他的修士，都成了他恢复力量的资粮。
整个黑石城，都回荡着他的杀戮之音，与无数修士绝望的哀嚎。
他追杀林战的路径，留下的是一条由死亡和毁灭铺就的血色地毯。
远处的阁楼上，一些没有参与此事的本地势力，正用一种看神魔般的眼神，注视着那道在城市上空肆虐的血色身影。
“疯了……他真的疯了……”
“他要把整个黑石城都屠了吗？”
“城主大人为什么还不出手！任由他这么杀下去，黑石城就毁了！”
“你懂什么！这根本就是城主大人默许的！他在用我们全城人的命，来喂养这头绝世凶兽啊！”
一个见识不凡的老者，一语道破了天机，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哀。
众人闻言，如坠冰窟，遍体生寒。
而作为猎物的林战，此刻已经快要崩溃了。
他能听到身后那一声声熟悉的惨叫。
那些都是他的同僚，他的下属。
如今，却都成了那个魔鬼恢复力量的补品。
而他，距离中央黑塔，还有三分之一的路程。
他体内的精血和神魂，已经燃烧了近半，速度开始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反观萧羽，在吸收了大量血肉能量后，气息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强，越来越近。
此消彼长之下，他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
“不！我不能死！”
“我林战，是渡劫三重的大能！我不能死在这里！”
林战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猛地调转方向，不再逃向中央黑塔，而是冲向了城西的一座豪华府邸。
那是……赵家！
“赵家老祖！救我！”
林战人未到，神念传音已经如惊雷般在赵家府邸上空炸响。
“你若不救我，下一个死的就是你赵家！”
赵家府邸深处，一股同样是渡劫期的强大气息，轰然苏醒。
紧接着，一个须发皆白，身穿锦袍的老者，冲天而起，脸色阴沉地看着狼狈逃来的林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