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柳家这次，恐怕要踢到一块无法想象的铁板了。
……
城主府，书房。
身形高大，面容刚毅的城主冯无忌，正安静地看着桌上的两份密报。
一份，详细记录了多宝楼发生的一切，附带着一块灰白色的石块样本。
另一份，则记录了城南一处屋顶，有短暂而剧烈的能量波动，巡逻卫赶到时，只在空气中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死亡气息。
那不是普通的死亡，而是生命被彻底抽干，湮灭成虚无的死寂。
冯无忌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
他拿起那块石块，闭上眼睛，用神念仔细探查。
片刻后，他睁开眼，眼神中充满了深深的忌惮。
“这不是力量，这是‘理’的层面……”
“言出法随，点石成金的传说，是改变物质的形态。而这个，是直接抹掉物质的‘存在’本身，只留下一个‘果’。”
“好霸道的手段，好狠辣的作风。”
一名身披黑色甲胄的将领，安静地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柳天雄那边，有什么动静？”冯无忌淡淡地问道。
“回禀城主，柳家已经疯了。”将领沉声回答，“他们动用了所有势力，正在全城搜捕一个青衫少年，悬赏金额高得惊人。”
“愚蠢。”
冯无忌冷哼一声。
“一个能随手湮灭凝丹境的神秘强者，会怕他柳家的悬赏？”
“这只会激怒对方，给天风城招来更大的灾祸。”
“传我命令，”冯无忌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城中无数涌动的火把，眼神深邃。
“一，城门继续封锁，许进不许出。”
“二，命天风卫全员待命，但不要参与柳家的任何行动。密切监视城内所有可疑人员，尤其是那个青衫少年，一旦发现，立刻汇报，不许擅自接触！”“三，去查。查那个少年的来历。这种人物，绝不可能是凭空冒出来的。他要么来自某个隐世圣地，要么……”
冯无忌的声音顿了顿，目光望向了帝都的方向。
“……要么，来自那个地方。”
将领心中一凛，躬身领命：“属下明白！”
冯无忌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书房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他看着桌上那份来自帝都的，只有他能看懂的加密讯息，陷入了沉思。
讯息很简单。
“有贵客将至，身份尊贵，性情乖张。只可看，不可管。若有冲撞，自行承担。”
冯无忌揉了揉眉心。
这叫什么命令？
现在看来，这位“贵客”，已经到了。
而且，刚到半天，就把天风城搅得天翻地覆。
……
萧羽走出客栈。
夜晚的街道，比白天更加喧闹。
只是这喧闹中，多了一丝紧张和贪婪。
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探着每一个路过的行人。
一些手持画像的武者，正行色匆匆地在人群中穿梭，大声吆喝着。
“柳家悬赏！凡提供青衫少年线索者，赏中品灵石一万！”
“能将其擒获者，赏上品灵石十万！外加柳家客卿之位！”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整个天风城的亡命之徒，都被调动了起来。
萧羽一身青衫，走在街上，显得格外醒目。
他刚走过一个街角，立刻就有十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锁定了他。
“是他！”
“跟画像上一模一样！”
“哈哈哈！这泼天的富贵，是我的了！”
一群手持各式兵刃的修士，瞬间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堵住了他所有的去路。
贪婪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堆行走的灵石。
为首的一个刀疤脸大汉，扛着一柄鬼头大刀，狞笑着走了出来。
“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是你自己跟我们走，还是让我们打断你的腿，拖着你走？”
萧羽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他甚至没有看那个刀疤脸大汉一眼。
他的目光，落在了大汉身后，一个身穿柳家服饰的护卫身上。
“柳家府邸，在哪个方向？”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问一句再也寻常不过的话。
整个场面，瞬间一静。
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刀疤脸大汉脸上的狞笑，也僵在了那里。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小子，被这么多人围着，非但不怕，反而还在问路？
问的还是柳家的方向？
“你……你说什么？”刀疤脸大汉下意识地问道。
“我问，柳家在哪。”萧羽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多了一丝不耐。
“找死！”
刀疤脸大汉终于反应过来，他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兄弟们，给我上！剁了他！”
一声令下，周围的十几名修士，发出一声呐喊，真气爆发，刀光剑影瞬间将萧羽笼罩！
然而，萧羽依旧没有动。
他只是抬起眼，平静地看着那冲在最前面的人。
就在那些刀剑即将触碰到他身体的刹那。
一股无形的，带着灰败死寂气息的领域，以他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
冲在最前面的那几个修士，动作猛地一滞。
他们脸上的贪婪和狰狞，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恐惧所取代。
“我的刀……我的刀在生锈！”
“我的真气！我的真气在流逝！”
“不！我的脸！我的手！”
在周围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几个冲入领域的修士，仿佛被时间按下了快进键。
他们手中的精钢兵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化作铁锈粉末。
他们的皮肤，迅速失去光泽，长出皱纹和老人斑。
乌黑的头发，在几个呼吸间变得花白，然后脱落。
他们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身体佝偻下去，最后“扑通”几声，摔倒在地，变成了一具具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干尸。
从一个生龙活虎的修士，到一具风干的尸体。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息。
一股凉气，从所有围观者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那冲到一半的十几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那刀疤脸大汉，扛着鬼头刀的手，抖得像是筛糠。
他看着地上那几具迅速腐化的尸体，牙齿“咯咯”作响，一股黄色的液体，顺着他的裤腿流了下来。
这是什么妖法？
不！
这不是妖法！这是神魔的诅咒！
整个长街，陷入了一片死寂。
萧羽迈开脚步，从那些僵住的人群中穿过，仿佛走过一片木桩。
他走到了那个同样吓傻了的柳家护卫面前。
“现在，可以带路了吗？”
那护卫浑身一激灵，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疯狂地磕头。
“饶命！大人饶命啊！我带路！我这就带您去！”
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转过身，向着一个方向踉踉跄跄地跑去，连头都不敢回。
萧羽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他走后，那片死寂的街道，才如同炸开的油锅，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惊叫和混乱。
“魔鬼！他是魔鬼！”
“快跑啊！”
人群四散奔逃，互相踩踏，场面一片狼藉。
刀疤脸大汉扔掉手里的刀，也想跑，却发现自己的双腿，早已不听使唤。
……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飞速传遍了全城。
柳家悬赏的那个青衫少年，非但没有躲藏，反而主动现身。
弹指间，取人性命。
凡靠近他三尺之内者，皆化为枯骨！
这种神乎其神的描述，让那些原本被赏金冲昏头脑的亡命徒，瞬间清醒了过来。
开什么玩笑！
那不是人！那是行走的死神！
一时间，再无人敢打萧羽的主意。
街道上，出现了一副诡异的景象。
一个青衫少年，悠闲地走在前面。
一个柳家护卫，连滚带爬地在前方引路。
而在他们周围百丈之内，空无一人。
所有的行人，商贩，修士，都远远地避开，仿佛在躲避瘟疫。
无数道目光，从街道两旁的阁楼窗户后，投射过来，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站住！”
一声爆喝，如惊雷炸响。
一队身穿制式黑色重甲，气息彪悍的卫队，从天而降，拦住了萧羽的去路。
他们手持长戈，组成战阵，一股肃杀之气，瞬间笼罩了整条街道。
为首的，是一名面容冷峻，眼神如鹰的独眼将军。
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赫然是一名封王境的强者！
天风城主，冯无忌麾下第一战将，独眼龙，乌战！
“奉城主之命！此人，由我城主府接管！”
乌战的声音，冰冷而强硬。
他看着萧羽，眼神中充满了凝重。
虽然已经从密报中得知了对方的恐怖，但亲眼看到这诡异的场面，他心中的震撼，依旧无以复加。
那名带路的柳家护卫，看到城主府的卫队出现，像是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躲到了乌战的身后。
“将军！救我！他是个魔鬼！”
乌战没有理会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萧羽。
萧羽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这位独眼将军，眼神里没什么波澜。
“城主府？”
“你们，也想拦我？”
乌战握紧了手中的长戈，沉声道：“我们不想与阁下为敌。城主大人有请，他想见你。”
“见我？”萧羽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他算什么东西，想见我就见？”
狂妄！
乌战身后的天风卫，个个怒目而视。
他们是城主的亲卫，是天风城的守护者，何曾被人如此轻视过！
乌战抬手，制止了手下的躁动。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
“城主大人说，他有一位故人的消息，要亲口告诉你。”
“他说，那位故人，姓秦。”
姓秦？
萧羽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他在这方世界，认识姓秦的，只有泰王府那一家子。
但冯无忌口中的“故人”，显然不是指秦镇北之流。
难道是……
就在他思索的瞬间，一股他极为熟悉，却又带着几分虚弱和暴怒的恐怖气息，毫无征兆地从天际压来！
“孽障！你还想跑到哪里去！”
伴随着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一道苍老的身影，撕裂云层，瞬间出现在长街之上。
来人正是秦战！
他此刻的模样，狼狈到了极点。
身上的衣袍破破烂烂，头发散乱，脸色苍白得像纸，但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却燃烧着滔天的怒火。
他终究是追上来了。
圣旨如同一道枷锁，死死地套在他的脖子上。
他不敢违抗，只能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完王府的残局，然后马不停蹄地追赶萧羽。
他生怕这个无法无天的孽孙，在去帝都的路上，再捅出什么天大的篓子。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
人还没到，他就已经听说了天风城里的动静。
当他看到那满街的枯骨，和眼前这剑拔弩张的对峙场面时，秦战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个灾星！
走到哪里，就把灾难带到哪里！
秦战的出现，让整个场面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诡异。
乌战和他的天风卫，全都脸色大变。
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突然出现的老者，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威压，比他们的城主大人，还要恐怖数倍！
这又是一个什么级别的老怪物？
今天这天风城，到底是怎么了？捅了绝世强者的窝了吗？
“老狗，你来得倒挺快。”
萧羽看着秦战，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怎么？急着带我去帝都，向你的主子请罪？”
“你！”
秦战被萧羽一句话噎得脸色涨红，杀意沸腾。
但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城主府卫队，又强行把那股杀意压了下去。
他指着萧羽，手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你……你跟我走！立刻！马上！”
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带走，远离这是非之地。
乌战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眉头紧锁。
老狗？孽障？
这两人，竟然认识？而且看样子，关系还极不寻常。
他上前一步，对着秦战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说道：“这位前辈，此人乃我家城主大人点名要见的贵客，还请前辈行个方便。”
“贵客？”
秦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指着萧羽，对着乌战怒吼道：“他算个屁的贵客！他是我秦家的孽畜！是我大秦皇朝的罪人！”
“老夫奉大帝圣旨，押送他入京请罪！谁敢阻拦，便是抗旨不遵！”
轰！
“大帝圣旨”四个字，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劈在乌战的头顶。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乌战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握着长戈的手，青筋暴起。
大帝圣旨。
这四个字，重如泰山，狠狠砸在他的心头。
在大秦皇朝的疆域之内，这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意志，不容任何凡人忤逆。
他身后的天风卫，更是个个脸色煞白，呼吸都停滞了。
他们只是天风城的卫队，如何敢与代表着皇权天威的圣旨对抗？
“原来是秦老元帅当面，乌战失敬了。”
乌战深吸一口气，收起长戈，对着秦战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却依旧不卑不亢。
“元帅奉旨行事，我等本不该阻拦。”
“但这位萧羽公子，同样是我家城主大人点名要见的贵客。”
“此事，还请容我禀报城主大人，由他定夺。”
乌战的应对滴水不漏。
他将皮球，直接踢给了城主冯无忌。
“放肆！”
秦战双目一瞪，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朝着乌战碾压而去。
“冯无忌算个什么东西？他也配与大帝圣旨相提并论！”
“老夫现在就要带走这个孽畜，谁敢多说一个字，以抗旨不遵论处，杀无赦！”
他已经没有耐心了。
每在天风城多待一刻，这个灾星就可能捅出更大的篓子。
乌战闷哼一声，在那股恐怖的威压下，脚下的青石板寸寸龟裂。
他身后的天风卫更是东倒西歪，修为稍弱者，已经口鼻渗血。
但乌战依旧站得笔直，独眼中闪烁着倔强的光。
“元帅息怒！城主大人马上就到！”
他是在拖延时间。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从长街的尽头传来。
“秦老元帅好大的火气。”
“不知我冯某人，如何得罪了元帅，要被如此喝骂？”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便出现在了场中。
来人一袭儒衫，面容清癯，眼神温润，正是天风城主，冯无忌。
他仿佛不是走来的，而是原本就站在那里。
他一出现，秦战那狂暴的威压，便如同春雪遇阳，悄无声息地消融了。
“城主大人！”
乌战和所有天风卫，齐齐单膝跪地。
冯无忌没有看他们，只是含笑望着秦战。
“原来是冯城主。”
秦战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自然认得冯无忌，这个帝都有名的“笑面狐”，被外放到天风城，却依旧混得风生水起。
“冯城主，你来得正好。”
秦战扬起下巴，语气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