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奉大帝圣旨,捉拿钦犯秦羽归案。此人,我现在就要带走。”
他刻意加重了“钦犯”二字。
冯无忌脸上的笑容不变,他转向萧羽,饶有兴致地打量着。
“这位,想必就是萧羽公子了。”
“果然是人中龙凤,气度不凡。”
他完全无视了秦战的话,也无视了那所谓的“圣旨”。
萧羽的眼神,也落在了冯无忌身上。
这个中年男人,看起来像个教书先生,可体内蕴含的力量,却如同一座深不见底的寒潭。
比秦战,只强不弱。
“你想见我?”萧羽开口,声音平静。
“是。”冯无忌点头微笑,“久闻大名,心向往之。”
“我不想见你。”萧羽直接拒绝。
冯无忌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又恢复了自然。
“公子先别急着拒绝。”
“冯某知道,公子此行,是为帝都而去。”
“但帝都水深,有些事情,早做准备总不是坏事。”
他意有所指。
“你什么意思?”秦战厉声喝问,他感觉事情正在脱离他的掌控。
冯无忌看都未看他一眼,只是专注地看着萧羽。
“冯某手上,有一样东西,或许公子会感兴趣。”
“哦?”萧羽挑了挑眉。
“我说了,让你跟我走!”
秦战彻底暴怒了。
他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被这两个人完全无视。
圣旨的威严,皇朝的法度,在他们眼中,仿佛就是个笑话!
“孽障!你敢!”
秦战怒吼一声,一只枯瘦的大手,如同鹰爪,撕裂空气,带着滔天的真元,直取萧羽的脖颈!
他要先将这个孽孙拿下,再跟冯无忌这个老狐狸算账!
这一抓,蕴含着封皇境强者的怒火,空间都为之扭曲。
乌战等人只觉得呼吸一窒,仿佛末日降临。
然而,萧羽站在原地,动都未动。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抓来的手。
他的目光,依旧落在冯无忌的脸上,仿佛在等待对方的下文。
就在秦战的手即将触碰到萧羽脖颈的瞬间。
嗡!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死寂气息,从萧羽体内扩散开来。
那不是真元,不是神魂,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理”。
是终结,是腐朽,是湮灭。
秦战那只蕴含着磅礴真元的手,在接触到那片死寂领域的刹那,光芒瞬间黯淡。
他手背上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光泽,浮现出点点尸斑。
一股钻心的,仿佛生命力正在被抽走的剧痛,从手掌传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
秦战心中大骇,如同触电一般,猛地收回了手。
他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右手,竟然变得灰败干瘪,如同风干了数十年的老树皮。
一股精纯的生命本源,已经永久地消失了。
他体内的真元疯狂涌动,冲刷着手臂,才勉强止住了那股腐朽气息的蔓延。
但他那只手,却再也无法恢复原状。
秦战抬起头,看向萧羽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恐惧。
这已经不是武道功法了!
这是诅咒!是神魔的手段!
他之前虽然被萧羽重创,但那是在萧羽借用了天劫之力的情况下。
可现在,对方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就废掉了他一只手!
这孽障的身上,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
冯无忌眼底深处,也闪过一抹浓重的忌惮。
他看得比秦战更清楚。
那不是诅咒。
那是规则层面的抹杀。
这个少年,竟然已经触碰到了“理”的境界!
这简直匪夷所思!
“老狗,我说过,你最好别碰我。”
萧羽终于转过头,看向脸色惨白的秦战,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
“否则,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失手,把你这身老骨头,也变成一堆石头。”
他的话,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秦战的脸上。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乌战和他的天风卫,看着秦战那只干枯的手,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被颠覆了。
那可是秦家的老元帅!
封皇境的绝世强者!
竟然一个照面,就被这个少年废了一只手?
而且看那少年的样子,云淡风轻,仿佛只是掸了掸灰尘。
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你……你这个孽畜!”
秦战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萧羽,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怕了。
他真的怕了。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动手,下一次腐朽的,可能就是自己的脑袋。
“秦老元帅。”
冯无忌适时地开口,打破了僵局。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意味。
“看来萧羽公子,不太想跟你走。”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你!”秦战怒视冯无忌,“他身负圣旨!你敢包庇钦犯?”
“钦犯?”冯无忌笑了。
他慢悠悠地从怀中,取出另一份卷轴。
那卷轴通体由不知名的玉石制成,上面刻画着繁复的金色纹路,散发着一股尊贵而神秘的气息。
他将卷轴展开。
上面没有字。
只有一个用朱砂印上去的,鲜红的“准”字。
以及,一个独属于帝都那位国师渊的私人印记。
“这是国师大人的手令。”
冯无忌淡淡地说道。
“国师大人有令,萧羽公子,乃是帝都的贵客。他在皇朝疆域之内,可见官大一级,遇事可先斩后奏。”
“他想去哪,便去哪。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加以阻拦。”
冯无忌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轰隆!
如果说刚才的“大帝圣旨”是一座泰山。
那么现在这份“国师手令”,就是一片压塌万古的天穹!
秦战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变得比纸还要白。
他死死地盯着那份手令,嘴唇哆嗦着,仿佛看到了什么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不……不可能……”
“国师大人……他怎么会……”
大帝的圣旨,是皇朝的法理。
而国师的手令,代表的是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的意志!
在某些时候,国师的意志,甚至比大帝的圣旨,更管用!
因为国师,是大秦皇朝真正的擎天之柱,是所有修士心中的神!
现在,神说,萧羽是贵客。
那他之前高高举起的大帝圣旨,瞬间就变成了一张废纸!
一个天大的笑话!
“现在,秦老元帅还觉得,萧羽公子是钦犯吗?”
冯无忌微笑着,将手令收了起来。
他的笑容,在秦战眼中,比魔鬼还要狰狞。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不仅没能完成任务,反而成了违抗国师手令,意图对“贵客”动手的罪人。
这个罪名,足以让整个泰王府,万劫不复!
秦战双腿一软,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他看着萧羽,眼神中充满了绝望、悔恨、以及一丝哀求。
他想求饶。
但他知道,没用了。
从他拿出圣旨,想要强行带走萧羽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萧羽冷漠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
可怜吗?
或许吧。
但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从泰王府选择抛弃他母亲的那一刻起,从秦战对他见死不救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就只剩下仇恨。
萧羽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冯无忌。
“你手上的东西,是什么?”
他更关心这个。
冯无忌的出现,太过巧合。
对方显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而能让这位城府深沉的城主大人,不惜得罪秦战,也要保下自己,甚至搬出了国师的手令。
他图谋的,绝对不小。
“这样东西,不适合在这里看。”
冯无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萧羽公子,请移步城主府一叙。”
“我保证,你不会失望。”
萧羽沉默了片刻。
他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秦战,又看了一眼远处那些噤若寒蝉的柳家探子。
“可以。”
他点了点头。
“不过,在走之前,我还有一句话要说。”
他转头,目光落在了那个早已吓瘫在地的柳家护卫身上。
那护卫接触到他的目光,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裤裆处再次传来一股骚臭。
“回去告诉柳天雄。”
萧羽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扎进每个人的心里。
“全城搜捕我?”
“很好。”
“让他洗干净脖子,在府里等着。”
“我很快,就会亲自去取。”
说完,他不再理会任何人,迈步向冯无忌走去。
那名柳家护卫,在听到这句话后,两眼一翻,竟是直接吓得昏死了过去。
冯无忌看着萧羽,眼中的欣赏之色更浓。
杀伐果断,快意恩仇。
而且,实力深不可测,背景更是通天。
这样的人,只能结交,绝不能为敌。
“公子,请。”
冯无忌亲自在前面引路,态度放得极低。
乌战连忙起身,带着天风卫,在前方开道。
一行人,就这么在无数道敬畏、恐惧、骇然的目光中,朝着城主府的方向行去。
长街之上,只留下了如同雕塑一般,僵在原地的秦战。
还有满地的狼藉,和那几具已经开始散发恶臭的干尸。
许久之后。
“噗!”
秦战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十几岁。
他望着萧羽离去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绝望。
他知道,泰王府的天,要塌了。
……
城主府,坐落在天风城的正中心。
这里没有柳府的奢华,却处处透着一股古朴与威严。
穿过重重守卫,冯无忌将萧羽,直接请入了他最核心的书房。
“乌战,你在外面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冯无忌吩咐道。
“是!”
乌战领命退下,顺手关上了厚重的房门。
书房内,只剩下了萧羽和冯无忌两人。
冯无忌走到一张书案前,从一个上了锁的暗格里,取出了一个古朴的紫檀木盒。
他将木盒放到桌上,推到萧羽面前。
“公子要的东西,就在里面。”
萧羽没有立刻打开。
他看着冯无忌,眼神锐利。
“国师的手令,是怎么回事?”
“你,是国师的人?”
冯无忌摇了摇头,苦笑道:“冯某哪有那个资格。”
“我只是一个被贬到这穷乡僻壤的失意之人罢了。”
“这份手令,是国师大人的一位亲随,在半日前,亲自送到我手上的。”
“他只交代了一句话。”
“他说,天风城将至一位贵客,让我好生招待,不可怠慢。”
“至于这位贵客是谁,他没说。”
“直到,我看到了公子。”
冯无忌的解释,合情合理。
但萧羽却不全信。
这个老狐狸,绝对还隐瞒了什么。
不过,他现在不在乎。
他的注意力,全都在眼前的木盒上。
他能感觉到,盒子里,有一股让他血脉悸动的气息。
他伸出手,缓缓打开了木盒。
盒子里面,没有功法,没有丹药,也没有什么神兵利器。
只有一幅画。
一幅女子的画像。
画上的女子,身穿一袭素雅的白裙,站在一片桃花林中。
她容颜绝世,眉眼间带着一丝淡淡的哀愁,却又有着说不出的温柔。
她的眼睛,像是一汪清澈的湖水,仿佛能倒映出世间所有的美好。
在看到那张脸的瞬间。
萧羽的呼吸,停滞了。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思念,从灵魂深处,汹涌而出。
这张脸,他在梦里,见过无数次。
画上的人,正是他的母亲。
秦瑶。
“这是……”
萧羽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颤抖。
“这是令堂,秦瑶女士的画像。”
冯无忌的声音,适时响起。
“那位国师的亲随,将这幅画交给我时说。”
“他说,国师大人,欠令堂一个人情。”
“如今,这份人情,会还到你的身上。”
“他还说,如果你想知道更多关于令堂的事情,想知道她当年为何会离开帝都,又为何会……”
冯无忌顿了顿,观察着萧羽的表情。
“……会陨落在小小的青阳镇。”
“那就去帝都,去一个叫‘天机阁’的地方。”
“拿着这幅画,阁主自会见你。”
“他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话音落下。
整个书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萧羽的手,轻轻抚摸着画卷。
冰冷的画卷,却仿佛带着母亲的温度。
他的眼眶,不知不觉间,已经红了。
书房内,光线昏暗。
萧羽的手指,轻轻抚过画卷。
那冰冷的绸缎,在他的指尖下,却仿佛透出一丝遥远而真实的温度。
一段模糊的记忆碎片,在脑海深处翻涌。
是温柔的哼唱,是轻拍后背的掌心,是一双含笑的眼眸。
那些画面破碎而朦胧,每次试图看清,都会带来一阵撕裂灵魂的剧痛。
他的呼吸,变得沉重。
体内沉寂的混沌鸿蒙体,随着他心绪的剧烈波动,开始不安地翻腾。
一股冰冷、死寂、充满了终结意味的灰色气息,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上逸散开来。
啪。
桌案一角,那尊小小的玉石麒麟摆件,毫无征兆地布满裂纹,化作一捧细腻的粉末。
冯无忌的眼皮跳了一下。
他安静地看着,没有出声,甚至连呼吸都放缓了。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少年体内,正蛰伏着一头足以吞噬天地的恐怖凶兽。
而那幅画,就是打开牢笼的钥匙。
许久。
萧羽缓缓将画卷卷起,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没有多余的储物法器,便小心地将其贴身放入怀中,感受着那份隔着衣料的触感。
“天机阁。”
他开口,声音沙哑。
“在帝都何处?”
冯无忌脸上重新挂起温和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令人心悸的一幕从未发生。
“萧公子,天机阁,它不在任何一处,却又在每一处。”
这句回答,如同一个谜语。
“当你真正需要它的时候,它自然会让你找到。”
“只是,它收取的价格,从来都不是灵石。”
萧羽抬眼,目光如刀。
“国师的人情,就是给我一幅画,再给我一个谜语?”
他的声音里,没有感激,只有质问。
“公子误会了。”冯无忌摇了摇头。
“这幅画,就是进入天机阁的钥匙。没有它,即便你站到天机阁门前,也只是凡人眼中的一间普通茶楼。”
“至于国师的人情……”
冯无忌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朝窗外撇了撇。
“是让你能活着,走到帝都,走到天机阁的门前。”
“秦战只是其一。若无国师手令,公子今日,怕是已经成了大秦皇朝的头号通缉犯。”
萧羽沉默了。
他明白,冯无忌说的是事实。
一个敢当街废掉皇朝元帅的“钦犯”,足以让皇朝动用一切力量来抹杀。
国师渊,用一道手令,替他挡下了这一切。
“冯某斗胆。”
冯无忌见时机成熟,终于图穷匕见。
“想与公子,做一笔交易。”
“说。”萧羽言简意赅。
“柳家,在天风城盘踞三百年,势力盘根错节,许多事情,连我这城主府,都不便插手。”
冯无忌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政客特有的算计。
“今夜,冯某可以为公子扫清所有障碍。天风卫会封锁柳家所在的整片东城区域,确保无一人可以逃脱,也无任何消息可以传出。”
“城主府的卷宗库里,关于柳家这些年暗中所行的龌龊事,足以让他们死一万次。”
“明日天亮,天风城,将再无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