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从汉军的后阵，突兀地响起。
那不是进攻的战鼓。
是鸣金收兵的，撤退鼓。
正在城墙下，用尸体堆砌着进攻路线的汉军士卒，动作，猛地一滞。
他们抬起头，满脸的血污与汗水，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困惑。
撤退？
将军，刚刚，用命，为他们，敲响了最后的战鼓。
怎么会，撤退？
“撤！”
“全军后撤！保护王上，北上代地！”
伪汉丞相郭开，带着一队亲兵，冲到了后军的鼓台，他挥舞着手中的令箭，对着那些，满脸愕然的将领，声嘶力竭地尖叫。
“擂鼓！给咱家，死命地擂！”
“谁敢不从，以谋逆论处！”
一名负责殿后的汉军将领，浑身浴血，他一把抓住郭开的衣领，双目赤红。
“郭开！”
“你这奸贼！”
“尉迟将军，尸骨未寒，你竟敢，下令撤退！”
“弟兄们，正在前面，用命拼杀，你对得起他们吗！”
“放肆！”
郭开被他那身杀气，吓得一个哆嗦，随即，色厉内荏地尖叫起来。
“这是王上的旨意！”
“王上，要你们，护驾北撤！保存实力，以图，东山再起！”
“尉迟恭，他自己找死，难道，要让二十万大军，都给他陪葬吗！”
“你……”
那将领气得浑身发抖，举起的拳头，却迟迟，落不下去。
王命。
这两个字，像一座山，压在他的头顶。
他可以，不听郭开的。
他不能，不听王上的。
“擂鼓！”
郭开挣脱他的手，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袍，对着鼓手，再次尖叫。
“违令者，斩！”
咚！咚！咚！咚！
更加急促，更加响亮的鼓声，响彻整个战场。
那鼓声，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所有汉军士卒，心中，刚刚燃起的，复仇火焰。
他们，彻底，乱了。
攻上城头的，想退下来。
后面的，想转身就跑。
人潮，瞬间，失去了方向，开始，互相拥挤，踩踏。
那股，悍不畏死的，决死之气，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
城墙上。
萧羽，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十石强弓。
他听着城下，那变了调的鼓声，听着那，从疯狂，转为混乱的，嘶吼。
他看穿了。
尉迟恭用自己的死，点燃了军心。
而刘武周，用自己的怯懦，亲手，将这团火，踩灭。
“时机，到了。”
他淡淡地说道。
“主上！”
王虎拎着他的开山大斧，兴奋地，舔了舔嘴唇。
“该俺们，上了吧！”
“任飞鹏。”
萧羽没有回答王虎，他的目光，转向任飞鹏。
“你，守城。”
“清剿城内残敌，安抚百姓，维持秩序。”
“是，主上！”任飞鹏躬身领命。
萧羽转过身，看向张彪和王虎。
他的声音，穿过城头，猎猎的风声。
“传我将令。”
“城内，五万铁骑，即刻，出城！”
“张彪，王虎，随我，追击！”
“今日，我要让这原州城平原，血流成河！”
轰隆隆——
原州城，那紧闭了七日的，东、南、西三门，同时，缓缓打开。
一股，压抑了许久的，铁血煞气，从城门内，喷薄而出。
萧羽翻身，跨上血虎的后背。
那头狰狞的巨兽，仰天，发出一声，兴奋的咆哮。
“吼——”
他一马当先，化作一道，暗红色的流光，从洞开的城门中，冲了出去。
在他的身后。
是，黑色的，钢铁洪流。
五万名大唐铁骑，身着黑甲，手持长刀，腰挎箭囊，如同一片，移动的，死亡阴云，席卷而出。
他们的脚下，踩着，坚固的马镫。
他们的身下，是，配着高桥马鞍的，神骏战马。
这，是这个时代，最恐怖的，战争机器。
“杀！”
萧羽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血虎，四爪踏火，瞬间，冲入了那片，混乱的，汉军人潮。
它，就像一头，冲入羊群的，史前巨兽。
利爪挥舞之间，血肉横飞。
巨口张合之际，哀嚎遍野。
萧羽坐在它的背上，手中的长刀，化作一道道，死亡的匹练。
每一次挥出，都带走，数名汉军士卒的性命。
他，就是，风暴的中心。
而他身后的五万铁骑，并没有，像寻常骑兵那样，直接，冲入敌阵。
他们，组成一个个，精巧的，骑射阵型。
他们，像一群，配合默契的，猎狼。
绕着那，已经崩溃的汉军阵型，不断地，游走，盘旋。
咻咻咻——
密集的箭雨，从他们的手中，倾泻而出。
每一支箭，都精准地，射向那些，奔逃的，汉军士卒的后背。
汉军，彻底，崩溃了。
他们，扔掉了手中的兵器，撕掉了身上的甲胄，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这不是，追击。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唐军的铁骑，像一柄柄，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割着，收割着，生命。
他们，甚至，不需要，与敌人，短兵相接。
他们，只需要，拉弓，射箭。
然后，看着前方的人，成片地，倒下。
丞相郭开，骑在马上，他惊恐地，回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的魂，都快吓飞了。
那是什么样的，骑兵？
那是什么样的，杀戮？
他看到，萧羽，骑着那头，传说中的，妖兽，如入无人之境。
他看到，唐军的骑兵，在飞驰的马背上，稳如泰山，箭无虚发。
“魔鬼……”
“他们，是魔鬼！”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狠狠地，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头也不回地，向着北方，亡命奔逃。
……
原州城以西，百里之外。
一支，同样，旌旗蔽日的，骑兵大军，正在，急速行军。
十万大唐铁骑，卷起的烟尘，遮天蔽日。
为首两员大将，正是，侯君集与丘行恭。
“快！”
“再快一点！”
侯君集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声音，嘶哑。
“斥候来报，萧上将军，已经，攻破原州城！”
“可尉迟恭的二十五万大军，正围城猛攻！”
“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城破之前，杀到！”
丘行恭的脸上，同样，写满了，焦急与狂热。
“他娘的！”
“萧疯子，就是萧疯子！”
“带着十万人，就敢，去捅，伪汉的都城！”
“这天大的功劳，可不能，让他一个人，全吞了！”
“全军，加速！”
十万铁骑，再次提速，像一条，黑色的巨龙，向着那，已经，被鲜血浸透的，战场，狂奔而去。
……
“王上！王上！不好了！”
一名禁卫，连滚带爬地，冲到刘武周的马前。
“唐……唐军，出城了！”
“萧羽，带着骑兵，追上来了！”
什么？
刘武周的身体，猛地一晃，险些，从马背上，栽下来。
他回头，望向南方。
那震天的，喊杀声，那冲天的，血气，让他，肝胆俱裂。
“跑！”
“快跑！”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大军，什么丞相。
他调转马头，对着身边，那仅剩的，五千禁卫军，疯狂地嘶吼。
“护驾！护驾！”
“去代地！快！”
他像一只，被猎犬，追赶的，丧家之犬，第一个，冲了出去，将他那，还在溃逃的，数十万大军，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萧羽骑在血虎背上，看着那，漫山遍野，跪地投降的汉军。
他的眼中，没有半分波澜。
他勒住血虎，任由它，贪婪地，吸收着，战场上，那浓郁的，血煞之气。
“他们的王，又跑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投降的汉军士卒耳中。
“你们，为他，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他，却再一次，抛弃了你们。”
噗通。
一名汉军校尉，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哭声，充满了，绝望与悔恨。
越来越多的士卒，放下了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
他们，彻底，放弃了抵抗。
“张彪。”
萧羽的声音，响起。
“末将在！”
“你，率四万铁骑，留下。”
“收拢降卒，打扫战场。”
“所有降将，校尉以上，全部，押送原州城。”
“是！”
萧羽的目光，转向北方，那条，尘土飞扬的，官道。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王虎。”
“末将在！”
“随我，去把那个，跑掉的王，抓回来。”
“一万铁骑，够不够？”
“够了！”
王虎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主上，杀鸡，焉用牛刀！”
“走！”
萧羽双腿一夹，血虎，再次，化作一道残影，向着北方，狂飙而去。
一万名，最精锐的大唐铁骑，紧随其后。
……
刘武周，感觉自己的肺，都快要，炸开了。
他拼命地，抽打着身下的战马，只觉得，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近。
他不敢回头。
他怕，一回头，就会看到，那个，骑着妖兽的，魔神。
“快！”
“再快点！”
他身边的禁卫，一个个，面如死灰。
他们，是精锐。
可他们的马，不是。
高强度的奔逃，已经让，大部分的战马，口吐白沫，速度，越来越慢。
就在此时。
“吼——”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恐怖咆哮，从他们身后，传来。
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威严与暴虐。
“唏律律——”
刘武周身边的五千禁卫，他们的战马，像是听到了，天敌的怒吼。
瞬间，惊了。
无数战马，发出惊恐的嘶鸣，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士，掀翻在地。
更多的，则是，四蹄一软，直接，瘫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刘武周，那奢华的銮驾，拉车的八匹宝马，同样，发了疯。
它们，嘶鸣着，冲撞着，将那巨大的车厢，直接，掀翻在地。
轰隆！
刘武周，连同他那些，同样在车里的，文武大臣，像一堆滚地葫芦，从车里，被甩了出来。
尘土散去。
萧羽骑着血虎，如同，降临人间的，神魔。
他，静静地，停在不远处。
一万名，黑甲铁骑，呈一个半圆形，将他们，死死地，包围在内。
冰冷的刀锋，对准了他们。
上弦的弓弩，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刘武周，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
他头上的王冠，歪了。
身上的龙袍，沾满了，泥土。
他看着萧羽，看着那头，让他，灵魂都在颤抖的，巨兽。
他的双腿，一软，又一次，跪了下去。
“萧……萧将军！”
他的声音，颤抖，谄媚。
“误会！这都是误会！”
“孤……不，我！我愿意降！”
“我愿意，将这大汉的江山，拱手相让！”
“只要，将军，能饶我一命！”
他身旁，那些，同样，摔得七荤八素的，伪汉大臣，也纷纷，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我等，愿降！愿降！”
萧羽看着他，那副，卑微到，尘埃里的模样。
他笑了。
“刘武周。”
“你，也配称王？”
“尉迟恭，为你，死战不退。”
“二十万大军，为你，流尽了血。”
“你，却像条狗一样，跑了两次。”
“你告诉我，你凭什么，活？”
刘武周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看出了，萧羽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慌了。
“不！你不能杀我！”
他尖叫起来。
“我是王！我是大汉的王！”
“你杀了我，天下人，会怎么看你？”
“你留着我，我，可以为你，收拢人心！我可以，帮你，稳定河北之地！”
“我还有钱！我还有无数的财宝！我都可以给你！”
“我还可以，把我的女儿，嫁给你！不！我把我的王后，都给你！”
“只要，你放过我！”
为了活命，他，已经，抛弃了，所有的尊严。
“聒噪。”
萧羽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他，甚至，懒得再跟这个，可怜虫，多说一句话。
他，轻轻地，抬起了手。
“放箭。”
咻咻咻咻——
冰冷的命令，落下。
万箭，齐发。
那五千名，刚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未反应过来的，禁卫军。
瞬间，被，密集的箭雨，射成了刺猬。
惨叫声，只响了，一瞬间，便，戛然而止。
鲜血，染红了，刘武周脚下的土地。
他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看着那些，前一刻，还护卫着他的，忠诚卫士，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一股，黄色的，骚臭液体，从他的裤裆里，流了出来。
他，吓尿了。
萧羽驱使着血虎，缓缓，走到他的面前。
他翻身下马，拔出腰间的长刀。
那长刀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不……”
“不要……”
刘武周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刀锋，语无伦次地，向后挪动着身体。
“别杀我……别杀我……”
萧羽，没有说话。
他只是，举起了刀。
手起。
刀落。
一颗，戴着歪斜王冠的，大好头颅，冲天而起。
鲜血，喷了，那些，跪在地上的，伪汉大臣，一脸。
噗通。
无头的尸体，倒在地上，还在，微微抽搐。
萧羽弯腰，捡起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他提着刘武周的头发，将那张，写满了，惊恐与不甘的脸，转向那些，已经，吓傻了的，伪汉文武。
他的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冰冷，刺骨。
“你们的王，死了。”
“现在，轮到你们了。”
“降，还是，不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