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在大唐,不,在整个历史上,都是闻所未闻之事!
他们瞬间明白了太子殿下的用意。
这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所有的士兵,为他卖命,值得!
“末将……代战死的弟兄们,谢殿下天恩!”
程咬金这个铁打的汉子,眼眶瞬间红了,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萧羽没有再多说,他扛着王旗,继续向城门走去。
城门下,那道钢铁防线已经撤去。
幸存的晋阳守军和百姓,正疯狂地清理着堆积如山的尸体。
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几乎让人窒息。
当萧羽的身影,出现在城门口时。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们看着那个如同魔神般的年轻人,看着他肩上那面代表着胜利与荣耀的王旗。
短暂的寂静之后。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了下来,嘶声高喊。
紧接着,城门内外,所有还站着的人,无论军民,无论男女,全都跪了下去。
黑压压的一片。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在晋阳城的上空回荡,经久不息。
萧羽的目光,没有在这些跪倒的人群身上停留。
他径直走上城楼。
城楼之上,同样跪倒了一片。
晋阳城的官员,士族,豪绅,此刻都像最卑微的蝼蚁,将头深深地埋在地上,身体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
萧羽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停在了两个人的面前。
王东来,和王婉儿。
王婉儿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她跪在那里,仰着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痴痴地看着他。
她想说话,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萧羽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
那双冰冷如狱的眼眸里,所有的杀伐与戾气,都在这一刻,悄然融化。
他伸出手,用那还沾着血迹的甲胄手套,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一道泪痕。
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婉儿。”
“我回来了。”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仿佛拥有无穷的魔力。
王婉儿再也抑制不住,发出一声呜咽,扑进了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那哭声里,有绝望,有恐惧,有委屈,但更多的,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萧羽僵了一下。
他身上的铠甲,冰冷而坚硬,还带着刺鼻的血腥味。
他想抱住她,却又怕自己身上的血污,弄脏了她。
最终,他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别怕。”
“有我在。”
他的目光,越过王婉儿的肩头,落在了她身后,那个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的老人身上。
王东来。
萧羽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无尽的嘲弄与冰冷。
“王家主。”
“别来无恙啊?”
王东来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抬起头,对上萧羽那双漠然的眼睛,只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厉害。
太子?
眼前这个杀神,真的是太子?
那个被他呼来喝去,视为下等人的萧羽,真的是当朝太子?
悔恨,恐惧,荒谬……
种种情绪,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想起了自己在大堂上,对萧羽的那些羞辱。
“一介马奴,如何配得上我王家千金!”
“真是恬不知耻!”
他想起了那个两年之约。
“两年内不能封侯拜将,给你一辈子当牛做马!”
现在想来,那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
“你……殿下……”
王东来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行礼,双腿却软得像面条,根本不听使唤。
萧羽没有再理他。
他将肩上的苍狼王旗,随手插在城垛的石缝里。
那面突厥人的荣耀战旗,此刻,就像一块破布,在这座它没能征服的城池上,无力地垂落。
他扶起还在抽泣的王婉儿。
“城楼上风大,你先回去。”
“不……”王婉儿抓着他的手臂,拼命摇头,“我不走,我要陪着萧羽哥哥。”
她生怕自己一松手,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萧羽看着她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心中一软。
“好。”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的那些晋阳官员。
“晋阳守将何在?”
他的声音,恢复了冰冷。
一名穿着司马官服的中年人,战战兢兢地膝行上前。
“启禀殿下……原晋阳守将罗……罗将军,在城破前,已……已经战死了。”
“现在城中,暂由下官,代理城防事宜。”
“你?”萧羽瞥了他一眼,“叫什么名字?”
“下官……下官晋阳司马,李淳风。”
“李淳风?”萧羽眉头一挑,“你守城,守得城门都被撞开了?”
李淳风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殿下恕罪!是突厥人攻势太猛,我……我们实在是……尽力了!”
“尽力了?”
萧羽冷笑一声。
“本宫看,你们尽力逃跑的本事,倒是不小。”
“来人!”
“在!”
两名玄甲军亲卫,上前一步。
“晋阳司马李淳风,守城不力,致使城池险破,百姓遭戮。”
“拖下去。”
“斩了。”
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却如同九天玄雷,在城楼上炸响!
李淳风整个人都懵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斩了?
就因为守城不力,就要斩了他?
“殿下!殿下饶命啊!”
他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拼命地磕头。
“下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下官组织军民,死守了五天啊!殿下!”
“殿下!您不能这样!您这是滥杀无辜!下官不服!”
萧羽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波澜。
“不服?”
“本宫的军令,需要你服吗?”
“本宫的江山,不养废人。”
“更不养,无能的废物。”
“拖下去。”
亲卫不再犹豫,上前架起像死狗一样挣扎的李淳风,就往城楼下拖去。
“殿下!冤枉啊!你这个暴君!你……”
李淳风的咒骂声,戛然而止。
片刻之后,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被亲卫提了上来,扔在了众人面前。
咕噜噜……
人头,滚到了王东来的脚边。
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瞪着他。
王东来只感觉眼前一黑,一股骚臭的热流,从身下涌出。
他,竟是活生生,吓尿了。
城楼上,死一般的寂静。
剩下的官员和士族,一个个面如土色,连大气都不敢喘。
杀伐果断!
不!
这是残暴!是嗜血!
他们终于明白,眼前这位年轻的太子,根本不是来拯救他们的。
他是来,接管这里的!
用最血腥,最不容置疑的方式!
“现在。”
萧羽的声音,再次响起。
“还有谁,想替他,说句公道话的?”
无人应答。
所有人都把头埋得更低了。
“很好。”
萧羽的目光,落在了王东来的身上。
“王家主。”
“晋阳城中,以你王家,马首是瞻。”
“从今天起,这晋阳城的城防,还有善后事宜,就交给你了。”
“你,可愿意?”
王东来浑身一激灵,猛地抬起头。
他看着萧羽,眼中充满了惊疑不定。
把晋阳交给他?
这是……这是在拉拢他?还是在试探他?
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怎么?”萧羽的语气,冷了下来,“王家主,是不愿意,替本宫分忧吗?”
“不!不!愿意!老臣愿意!”
王东来求生的本能,让他想也不想,就立刻点头哈腰。
“老臣,定为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死而后已?”萧—羽玩味地重复了一遍。
他缓缓蹲下身,与王东来平视。
“王家主,你好像忘了。”
“我们之间,还有一个赌约。”
王东来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赌约!
那个两年之约!
“殿下……殿下……”他语无伦次,“那……那都是老臣有眼无珠,胡言乱语……殿下您大人有大量……”
“胡言乱语?”
萧羽打断了他。
“本宫,可不这么认为。”
“本宫记得,你说过,若我两年内,不能封侯拜将,就要给你王家,当一辈子的牛马。”
“甚至,任你千刀万剐。”
“对吗?”
王东来的身体,抖如筛糠。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条毒蛇,盯上了。
“现在,本宫回来了。”
“虽然,还没到两年。”
“但本宫,现在是太子。”
“未来,是大唐的天子。”
“这,算不算,比封侯拜将,更高一些?”
萧……羽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王东来的心上。
“王家主。”
“你说,本宫现在,该怎么处置你呢?”
“是让你,来把本宫,千刀万剐?”
“还是……”
萧羽的眼中,杀机一闪而过。
“本宫,把你王家,满门抄斩?”
“噗通!”
王东来再也撑不住,整个人,五体投地,用尽全身的力气,磕头求饶。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是老臣瞎了狗眼!是老臣猪油蒙了心!”
“老臣罪该万死!求殿下看在婉儿的份上,饶老臣一条狗命吧!”
他涕泪横流,狼狈到了极点。
“爹!”
王婉儿再也看不下去,她拉着萧羽的手臂,哭着哀求。
“萧羽哥哥,求求你,放过我爹吧。”
“他……他只是一时糊涂。”
“我知道他以前对你不好,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啊!”
萧羽看着王婉儿那张满是泪痕的脸,沉默了。
城楼上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都在等待着,这位喜怒无常的太子殿下,最后的判决。
良久。
萧羽缓缓开口。
“看在婉儿的面子上。”
“你的命,本宫,可以留着。”
王东来闻言,如蒙大赦,拼命地磕头。
“谢殿下不杀之恩!谢殿下不杀之恩!”
“但是。”
萧羽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从今日起,王家,献出九成家产,充作军资。”
“你王东来,戴罪立功,负责晋阳重建。”
“什么时候,晋阳恢复了元气,本宫,什么时候,再考虑,要不要摘了你头上的‘罪’字。”
“你,听清楚了吗?”
九成家产!
这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
那可是他王家,几代人积攒下来的财富啊!
王东来的心,在滴血。
可是,他敢说一个“不”字吗?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
他不敢。
“老臣……遵命。”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仿佛被抽干了所有了精气神。
“很好。”
萧羽站起身,不再看他一眼。
他牵起王婉儿的手。
“走。”
“带我去你家。”
“本宫,累了。”
王婉—儿愣了一下,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擦干眼泪,扶着萧羽,向城楼下走去。
只留下满城楼的官员士族,和那个瘫软在地,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的王东来。
……
王家府邸。
这座晋阳城内最气派的宅院,此刻,却是一片死寂。
下人们,一个个战战兢兢地跪在院子里,头都不敢抬。
当萧羽牵着王婉儿的手,踏入王家大门的那一刻。
那些曾经对他冷眼相待,甚至恶语相向的管家和仆役,全都吓得魂不附体。
他们看着那个浑身浴血,煞气冲天的年轻人,只感觉自己的末日,到了。
萧羽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他们。
最终,落在了那个曾经告发他,害他被罚跪的管家身上。
那管家接触到他的目光,身体一软,直接瘫了下去,裤裆里,一片湿热。
“拉出去。”
萧羽甚至都懒得再多说一个字。
“是!”
程咬金狞笑一声,亲自上前,像拎小鸡一样,将那管家拎了起来。
“殿下饶命!大小姐饶命啊!”
管家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嚎。
但,没有人理会他。
萧羽牵着王婉儿,径直走进了那座,他曾经连踏入资格都没有的,王家正堂。
他毫不客气地,坐在了那张属于家主的主位上。
他看了一眼这熟悉的陈设,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十七年。
他在这里,过了十七年寄人篱下的生活。
今天,他终于以主人的姿态,坐回了这里。
“萧羽哥哥。”
王婉儿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轻声说道:“你……你先歇歇,我去给你准备热水和干净的衣服。”
她看着他身上的伤口和血迹,心疼得无以复加。
“嗯。”
萧羽点了点头。
王婉儿转身,快步离去。
大堂内,只剩下萧羽,和像门神一样,守在门口的秦琼、程咬金。
“殿下。”秦琼抱拳道,“城防已经重新布置,我军伤员也已得到安置。”
“只是……我们的人马,实在太少。”
“若是突厥主力大军前来……”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他们这点残兵,守住晋阳,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主力?”
萧羽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他们,来不了了。”
“嗯?”程咬金一愣,“殿下此话何意?”
萧羽淡淡地说道:“本宫,给颉利,准备了一份大礼。”
“算算时间,也该送到了。”
就在此时。
一名背插令旗的斥候,从门外,疯了一样冲了进来。
他甚至来不及行礼,就激动地吼道:
“报——!”
“大捷!殿下!天大的大捷!”
“李靖、李绩两位将军,于八日前,率我军主力,在恶阳岭,设下埋伏!”
“与突厥颉利可汗,三十万主力,展开决战!”
“此战,我军大破突厥!”
“斩敌十万!俘虏五万!”
“颉利可汗,仅率数千残部,仓皇北逃!”
“我大唐北境之危,已解!”
轰!
这个消息,比之前萧羽阵斩敌将,还要震撼!
程咬金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啥玩意儿?”
“俺们在这边拼死拼活,李靖那老小子,就把颉利的主力给干翻了?”
“这……这是真的?”
斥候激动得满脸通红。
“千真万确!两位将军,正率大军,向晋阳而来!预计明日,便可抵达!”
秦琼的脸上,也露出了狂喜之色。
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看向萧羽,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敬畏与不解。
“殿下……您……您是如何知道,两位将军会在恶阳岭设伏的?”
“又是如何断定,颉利可汗,一定会走那条路的?”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恶阳岭,地势险要,是伏击的绝佳地点。
但,那并非是突厥大军南下的必经之路。
李靖和李绩,敢在那里,赌上十万大军的命运,必然是收到了万分确切的情报!
而能给他们下达这种命令的,只有一个人。
太子,萧羽!
萧羽放下茶杯,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
“因为。”
“本宫,比颉利,更了解他自己。”
“他贪婪,自大,急功近利。”
“雁门关的轻易得手,会让他冲昏头脑。”
“他会以为,我大唐北境,已是他家的后花园,可以长驱直入。”
“而恶阳岭,是南下长安,最近的路。”
“他,一定会走那里。”
“所以,本宫在出征之前,就已密令李靖,在那里,等着他了。”
秦琼和程咬金,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太子,只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个,能洞察人心,算无遗策的……妖孽!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原来,从一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他们这一万骑兵的千里奔袭,看似是疯狂的自杀。
实际上,却是整个战局中,最关键的一枚棋子!
是诱饵,也是尖刀!
他们,牢牢地拖住了突厥的五万先锋,为李靖主力大军的合围,争取到了最宝贵的时间!
想通了这一切,秦琼和程咬金,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尽的骇然。
他们再次,对着萧羽,深深地,拜了下去。
这一次,是心服口服。
“殿下之智,鬼神莫测!末将,五体投地!”
然而,萧羽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喜悦。
他的目光,望向北方,那片更遥远的草原。
“结束了?”
他喃喃自语。
“不。”
“这才刚刚,开始。”
“传令李靖,让他打扫完战场后,不必来晋阳。”
“让他,带着我大唐的铁骑,给本宫……”
萧羽的眼中,迸射出骇人的寒光。
“……一路,杀过去!”
“本宫,要去突厥的王庭,看一看风景。”
“颉利的人头,本宫,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