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管家一听这话,立刻赔笑自表清白道:
“周医生说得这是什么话呢,我这个做下人的当然是盼着少爷好了。只不过,少爷现在刚躺下,孟先生是三爷身边的红人,肯定是知道少爷有失眠的毛病的。
眼下他好不容易才睡着,少奶奶是担心这时候把少爷叫起来,会惹得他发脾气。”
顾湘心道,好你个李管家,真是老油条了,看形势不妙就把责任全都推到我身上了,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说不让周医生去见许则棠这都是我的主意。
她看了看周医生那张拉得老长的驴脸,再看看孟先生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摆明了今天就是要和她们死磕,不见到许则棠就不走人的样子,非常透彻地体验到了教科书式的进退维谷究竟是什么感受。
顾湘不知道许则棠这会儿在楼上做什么,但她知道他一定没有睡着,也没犯什么头疼病。
如果让周医生和孟先生见到了他,先前的推辞全都露馅了不说,就以她这不到一天所了解到的许则棠的暴脾气,他不知道会怎么得罪对方。
其实许则棠想不想见三叔的人,会不会得罪对方,事情都到了这一步,顾湘本该像李管家那样随便找个理由将自己从这摊子麻烦事中摘得一干二净,让许则棠自己和他们去交涉就好了,反正她也只是个不受许家欢迎的替嫁新娘,没必要咸吃萝卜淡操心。
可是,当她看着明显来者不善的周医生,回想到昨日的婚礼上白孟仪来大闹一场时,许则棠在她耳边说“我不会幸福”时的神情,她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置身事外。
“这才新婚一天,少奶奶就开始插手管少爷的事了。”
孟先生在此时对顾湘挤出了一个促狭的笑容:
“看样子少奶奶也是个厉害人物啊。
只是少奶奶刚嫁进我们许家对有些事还不太了解,比如我们大少爷的病情可是全家都在关注的头等大事,要是把他的病给耽误了,不光是三爷不答应,就连老爷子也要动怒的。”
站在一旁的李管家见姓孟的开始挑刺了,也不作声,只在那里看他刁难顾湘。
顾湘看上去柔弱,但这不代表她软弱可欺。
她同样回以冷淡的微笑,不慌不忙道:
“孟先生说笑了,我没有干涉少爷自由的意思,也不想耽误他的事。
李管家刚才就说了,不是少爷不想见你们,而是你们来的不巧。
我再重申一遍,你们来的时候,少爷头疼病发作已久,才刚睡下。
孟先生一口一个三爷,想来是很听三叔的话,那现在孟先生完全不顾少爷正在休息,硬要将他叫出来见客,也必定是三叔的意思?
原来在孟先生心里,三叔对则棠的疼爱就是如此不近人情。”
姓孟的亲信没想到这个不受重视的替嫁新娘居然能反将自己一军,一时愣怔了,待他反应过来,气恼地要说什么时,却又被顾湘抢先一步道:
“今天在这里,我就先替许则棠做主了。
李管家,请你先将两位客人送往会所去休息。
等少爷下午醒了,再作打算。”
说罢,她不再留下和这两人纠缠,直接站起身向外走去,就留下李管家一人收拾烂摊子。
她上了二楼,将齐迩叫来,让对方通知许则棠去趟起居室,她有话要对他说。
她很清楚,孟先生和周医生显然都是有备而来,不见到许则棠他们是不可能离开的。
她方才之所以做足样子要将他们送往会所,只是想打消他们嚣张的气焰,让他们知道在这里不可以为所欲为罢了。
许则棠穿着白衬衫和黑色的西装裤,一米八九的大长腿随意地横放在沙发上。
如果不看他的脸,年轻女孩见到这一幕,可能都会暗自心动。
但顾湘现在却没心情观赏他的好身材,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道:
“你三叔的人非要见你,还带了心理医生来。”
出乎顾湘的意料,许则棠听到这话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似乎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出,漫不经心道:
“心理医生?三叔真是贴心,为我的新婚准备了这么一份大礼。”
顾湘看着他满不在乎的神情,犹豫再三,还是轻声道:
“我这么说你别多心,我总觉得那个心理医生长得有点像你母亲。”
昨天白孟仪在婚礼上大闹了一番,婚礼结束后,顾湘被父亲和继母叫过去偷偷说了一会儿话。
打扮得光鲜亮丽的继母亲热地搂着她的胳膊,贴在她耳边告诉她,因为母亲白孟仪,许则棠从小就有童年阴影。
继母常年混迹在沪城富太太的社交圈中,消息灵通。
据继母说,根据圈子内知情人士的爆料,白孟仪当时对年幼的许则棠做了不少很过分的事,最严重的一次导致许则棠好几个月拒绝和别人交谈。
许则棠终于抬起头来,盯着顾湘的脸道:
“你觉得,他们是故意的?”
顾湘无言以对。
许则棠勾起嘴角,嘲讽地笑了:
“那我就更要见见这位医生了,毕竟她可是三叔为我精心准备的大礼。”
说罢,他挥了挥手,齐迩就给他重新倒了半杯红酒。
顾湘看着他半躺在沙发上,肆无忌惮地喝着红酒的样子,心里有一丝异样。
“你——”顾湘欲言又止。
“我怎么了?你想说我很可怜?”
许则棠的脸上仍是嘲讽的笑。
顾湘轻轻地摇摇头,又用力地摇了一次,然后才说:
“我只是觉得你很辛苦。刚才看你低头的样子,觉得你有点像我的弟弟。他是个好孩子,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许则棠嗤笑一声,道:
“你真无聊。在你眼里,所有人都是相像的吗?”
顾湘认真地回答:
“在我眼里,只有特别的人才和特别的人相像。”
许则棠静静地看了顾湘一会儿,就当顾湘觉得他要说什么恶毒的话来讽刺自己时,他却对她挑眉笑了笑。
笑得很淡,但这是和嘲讽的笑、挖苦的笑、虚伪的笑、讽刺的笑不一样的笑。
就在顾湘有些恍惚的时候,李管家匆匆的脚步声将她拉回了现实。
“少爷,少爷——”
还没到许则棠跟前,李管家就一边用白手绢擦额头上的汗,一边迭声叫唤。
许则棠看都懒得看他,慢条斯理道:
“吵什么?”
李管家苦着脸,快速道:
“三爷的人带来的周医生,底下的佣人拦不住她,她已经上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