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则棠刚和顾湘享用完马德里餐厅主厨的烹饪艺术,吃完当晚的推荐主菜,正在等待餐厅端上饭后甜品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然后准备把电话摁断。
顾湘却对他道:
“是有什么急事吧?你先接一下电话,我没关系的,反正甜品还有一段时间才能上。”
许则棠抬起头对她笑了笑,低声道:
“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舍不得和别人联系。这些什么要紧事,比起你来都算不上要紧。”
顾湘朝他眨了眨眼,有几分俏皮,也有一些意味深长的温情:
“则棠,你听过秦观的鹊桥仙吧——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们以后要长久地生活在一起,每天每年,每时每刻,我们会作为彼此的爱人和家人,长长久久地度过接下来的余生。
所以,这样的感情,是不贪恋一时欢愉的。如果真有急事,你不必为了陪我吃饭就不接电话,只有你好好地继续工作,才能更好地维持住我们这个家庭。”
听到“家庭”这两个字时,许则棠忽然愣了一下,心里有种奇特的感觉。虽然他和顾湘早已心意相通,但这是他第一次从顾湘嘴里听到“家庭”这个概念。
在这之前,不仅双方都没有提起这个会让人胸腔中升起温暖感觉的概念,他自己也从未有意识地想过什么。
但这一次,顾湘却用这么理所应当地口吻告诉他,我们是一个家庭,不仅是爱人,也是家人。
他对于“家”这个概念,一直是模糊的。小的时候,他的家就是母亲和父亲的独栋别墅。那是很漂亮很有艺术气息的洋房,是按照白孟仪的品味装修的,也是父亲送给她的新婚礼物。
白孟仪在没有发疯之前,其实是个很高雅很矜持的女人,高雅到甚至有些傲慢。她请了知名的国际设计师,将别墅的室内打造得非常精致,完全不是那些暴发户弄得烂俗的奢华风格可以比较的。
自幼生活在这样优越的环境中,身边环绕着数位保姆佣人,出行有司机接送,出身名门的母亲虽然对很多事都流露出了神经质的挑剔态度,但她仍旧努力在儿子面前表现得温柔体面,就像一位真正的贵妇人一样,给予他有些冷淡却足够高贵的贵族式家教。
至于他的父亲许明周,就更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好父亲了。许明周风趣幽默,也没有普通的名门中人惯有的保守观念,从不觉得一定要严厉地对待孩子塑造自己身为的威严是正确的办法。
在年幼的许则棠面前,许明周从不摆架子,就像是普通人家的父亲一样,亲切又随和。
许则棠知道在父亲去世之前,他活得有多舒适。但唯一的遗憾就是,那时候父亲总是忙着在外应酬发展自己在许家的事业,很少回家,只有偶尔才得空陪他。而且每回许明周一回家,总免不了要接受白孟仪神经质般的质问,然后两个人就背着他偷偷地争吵。
一开始他们争吵时还会背着许则棠,但渐渐的,随着许明周越来越少回家,对白孟仪表现出的疏离越来越明显,白孟仪就有意要将许则棠也拉入她和许明周的吵架现场,把自己年幼的儿子当成她的筹码,以此逼迫许明周顾及孩子的感受,向她低头服软。
事情就是在这样日积月累的消磨中失控的。就在许则棠生日那一天,白孟仪伸手推了许明周一把,无意中导致了许明周的死亡。然后,对于年幼的许则棠来说,家就变成了噩梦般的存在。
这之后的二十多年中,他一点点地变得强硬起来。
在很早的时候,他就明白了城府为何物,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混出名堂来,施展他的野心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就必须不能在人前表现自我的脆弱。而家这个能为人遮风挡雨,能包容人的一切脆弱的地方,就注定和他无缘了。
可是,过了这么久之后,顾湘坐在他面前,再自然不过地说着家的事情。
他看着顾湘,眼里有很深很深的情绪。他的顾湘,这个在他眼里美丽的女人,是他的妻子,怀着他的孩子,和他已经办过一场婚礼,将来还要再办一场。
她曾被他有意冷落,却从未对他怒目相对过,还曾抚平他眉眼间的皱褶。现在,他已经爱她爱得不可自拔,而她用那样松弛又坚定的方式,告诉他温暖和幸福是什么。
“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顾湘伸出手,轻笑着在他面前晃了晃。
“还不是因为你太好看了。”
许则棠也被她的笑容感染,放松地笑了起来。但他没有笑多久,因为他的手机又响了。顾湘都说她不在意许则棠接不接电话了,许则棠此时也不再犹豫,直接摁了通话键。
“许先生,我需要你的帮助。”
刚一接通,许则棠就听到沈絮用带着几分焦急情绪的声音,沉声说道。
即使是许则棠这样的身份,也从未听到沈絮用这么急切的口吻直接说出过求助的话。他知道沈絮这个人有多沉得住气,因此这次也有些惊讶,询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沈絮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直接解释道:
“是白潇。我没想到,他会直接对白元下手。我原本以为,白元毕竟是我们的儿子,他是孩子的父亲,再怎么样也会有所顾忌。可是,他居然趁着白元从兴趣班下课的时候,让人直接带走了我的孩子,还用白元来威胁我。”
说到这里,沈絮难掩怒火,冷声道:
“他干的事情真是太下作。他居然用儿子威胁我,让我交出百花的控制权和股权,然后还让我帮他去和沈家交涉。我问他,如果我不帮他做这些事会怎么样,他告诉我,那我就一辈子都别想见到儿子了。”
许则棠知道换做是别人说了这样的话,威胁的意味要大于实际的可能,但白潇这个人真有可能说到做到,而且是非常有可能。白潇阴狠又决绝,但凡有谁触犯了他的颜面和利益,他确实能毫无顾忌不讲情分地报复对方。
之前他在人前表现得那样宠爱白兰,到时候将白兰扫地出门时,也没有半点不忍。由此可见,他对这些子女的感情,真没有大家想的那么深。
“这件事,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许则棠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