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自己的大学时代，除了缅怀的情绪之外，顾湘更多感到的是羞愧。
那时的她学着自己不喜欢的专业，每天都怏怏不乐，似乎生活亏欠了她太多，才导致她不能尽情从事自己热爱的事。
那时的她愤世嫉俗，自认有才华，可实际上也只是眼高手低而已。
唯一令她欣慰的是，在念大学时无论如何，她还是坚持为自己的音乐梦想付出努力，也结识了一些和她有着相同爱好的朋友。
“是出过专辑，但那是自费的，也没想着要卖出去。”
现在说起这个话题，顾湘有些淡淡的尴尬：
“那是我读大三那会儿的事了。我自己作的词曲，然后约了几个朋友去录音棚自己录的。
条件不好还是其次，虽然想法不错，但那时的作品太青涩了，可能还没超出水平线。
后来放到网上去，幸运的是还有几个人听。”
她一边说，一边回想起和朋友出专专辑的日子。
那时的她想当歌手，也试着去唱片公司毛遂自荐，但都没有结果。
毕业之后，她拿着大学文凭却不想从事这个专业的工作，也没答应父亲让她考研去好一点的大学深造的要求，她想去朋友开的音乐工作室继续实践她的梦想。
她心里很清楚，想从这上面赚钱对目前的她来说难于登天，所以她准备一边追梦，一边给自己找几个兼职的工作。
“我还是想当歌手。我还年轻，我想试试看。
我知道一开始很难在这上面赚钱，甚至还要倒贴，但我可以去教别人唱歌，或者去当家教。
我毕竟也是大学毕业，去帮初中的小孩补习还是有人要的。
我已经成年了，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也可以养活我弟弟，我不需要父亲再给我生活费了。”
当顾天问她毕业后要做什么时，她说她要用兼职的工作养育自己的梦想。
她记得顾天当时就一脸不赞同的样子，但忍着没和她发脾气。
那时的她怎么也没想到，楚辞山的心脏病会发作，父亲的公司会濒临破产。
然后，她按照协议嫁给了眼前的男人。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出过专辑的？你听过？”
顾湘忽然想到这个对她来说还挺重要的问题。
按照她这几天来对许则棠的了解，对方的乡间别墅里放着昂贵的老式唱片机，李管家每天都拿白布细细地擦拭唱片机，一到下午固定的时间还会用唱片机放古典音乐的唱片。
她曾问过李管家，对方说这是许则棠的意思。
圆滚滚的李管家还一脸骄傲地对她说，他们家少爷和现在的年轻人不一样，特别喜欢听古典乐，这是继承了老爷的音乐品味。
因此，在顾湘的认知中，许则棠对流行乐是不感兴趣的。
但就算许则棠对流行乐感兴趣，全天下有那么多流行音乐的曲子，怎么会就凑巧听过她的呢？
不。
顾湘忽然反应过来，许则棠知道她出过专辑，和他对音乐的欣赏关系不大，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他调查过自己，而且是把自己调查了个底掉的那种调查。
许则棠一直没有回答她，只是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盯着她看。
等她自己反应过来了，神情稍稍变了，他才笑道：
“你现在还想当歌手吗？”
顾湘一愣，目光暗了一暗，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才缓缓道：
“当初协议上写好的，说我嫁进许家之后，工作的事要询问许家的意见，听从安排，不能给许家的名誉带来损失。”
许则棠挑了挑眉：
“我问你自己的意愿。”
顾湘打量他的神色，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
她当然想追求她的梦想，如果可以，她很想去外面工作，而不是整天待在乡下别墅里无所事事。
许家的气氛也着实不算好，这些许家的亲戚一整就想着要来许则棠这边试探情况，如果她老是待在许则棠的家里，她想自己都会待出毛病来。
“我想，当然想。”
顾湘不再犹豫，如实说：
“不然我也没别的事情做了。如果你们同意让我去工作，我不会给你们许家惹麻烦的。
我会在朋友的音乐工作室进行音乐创作，顶多有时候去办个小型的演出，不会影响到许家的。”
许则棠点点头，深情地说：
“我相信你。像你这种不出名的唱作人，根本就没办法影响到许家。”
顾湘怎么看怎么觉得他脸上的表情揍。
她强自忍耐，才忍住了要揍他一拳的冲动。
“生气了吗？”
许则棠脸上的笑意不变，在钢琴上弹出一段熟悉的旋律。
顾湘睁大眼睛，她在第一个音符出现的时候就听出了，这是她那张专辑主打曲的旋律。
再看许则棠弹琴的样子，他轻轻闭上眼睛，似乎真的沉浸在音乐中，与他正在演奏的旋律同呼吸共命运。
他为这段旋律配上了即兴的伴奏，令顾湘感到惊讶的是，他不仅加上了伴奏，还将旋律适当地改变了一下。
他即兴所弹仍旧有结构性，前后发展，让被单独弹起的B段旋律变得完整丰富。
这是让人沉浸的音乐。
等到许则棠弹完时，顾湘才恍然惊醒。他为她的旋律注入了新的生命。
“我不仅调查过你，熟知你从小到大干过的每一件记录在案的糗事，我也听过你的音乐。
很好听，这是有感染力的作品，是可以被称之为音乐的音乐。”
许则棠黑如深夜的眼睛注视着顾湘，轻声道：
“我父亲年轻时，也有过当音乐家的愿望。
趁着还有机会，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吧。
你不用顾虑那份协议，许家这边的事我来搞定。
你异父异母的弟弟的医药费你也不必担心，我会一直为他支付的，直到他好起来。
有我在，许家束缚不了你。”
顾湘看着他，眼眶几乎湿润。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让她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下你搞音乐搞不出名堂来，可不能怪别人约束你了。”
许则棠看见她眼角隐隐闪烁的泪光，移开目光道：
“那就只能怪你自己没才华。”
顾湘笑了，这是她嫁进许家之后第一次敞开心扉的笑：
“我会证明自己的。”
她笑起来眼里仿佛装满了星辰大海。
许则棠刚好在她笑容绽放的那一瞬间转过头看她，一时间，他的眼里心里都被她的笑容装满了，再也没有丝毫缝隙，能容得下阴暗又潮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