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湘,这对我们来说都是好事。你也知道的,你的那些作品并不成熟,其实没有什么商业价值,但现在有人愿意出这么多钱买版权给它这么大的商业价值,这是难得的机会。
如果要说非商业的价值,你是那些歌的创作者,它们永远都属于你,不论何时,不论何地。但商业价值就不一样了——钱这种东西,赚到了就是赚到了,赚不到就是赚不到。
所以,就算没有我这边的这件事,我也是主张要把版权卖掉的。但我一定会在和你商量后卖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小湘,我真的做错了,我操之过急,我对不起你。”
听到唐忆的辩白,顾湘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唐忆颇为激动地说完这些话,又陷入了沉默,顾湘能感觉到她此刻一定很紧张,因为她在等待自己说话,对她说一句没关系。
顾湘也很想告诉唐忆,一切都没关系,这些事不会影响到我们的感情,你还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的感情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但如果她这么说就是在说谎,在粉饰太平。
事实是,唐忆的举动对顾湘来说,并不是没有关系。
“我想知道,从那个人向你提出要合作之后,你花了多少时间做出决定?从知道消息的那一刻起,到你做决定要把版权卖给对方,一共有多久?”
在唐忆紧张的等待下,顾湘说出口的问题却让她一愣。唐忆想了想,然后道:
“半天。我考虑了整整一个白天。我想了很多事,我还去考察了买版权的公司。他们是非常专业的唱片公司,真的,不是那种不入流的花架子。他们的公司里都是非常专业的人士,一定会好好对待你的作品。”
顾湘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轻声道:
“这么说,你想了整整一个白天,这期间我还给你打了电话,但你接电话时却表现得一切如常,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你为什么不在电话里告诉我这件事?
你连提都没提到。我还问你,工作室最近有没有什么进项,你离开这些天来欧洲参加婚礼,不会耽误什么事吧,你是怎么回答我的?我现在还记得你当时说的每一个字,你说最近真没什么行情,这大概就是老天爷特意给你放假,让你来参加我的婚礼。”
唐忆张了张嘴,脸色难看了几分。她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道:
“我这么做不只是为了我自己。我是怕打扰了你,因为你马上就要去欧洲办婚礼了。我不想在这种时候,和你说这些钱不钱的事。”
顾湘沉静道:
“所以,你就直接签字卖掉了我的作品,然后在今天告诉我这一切?在事后说已经做过的事,这是先斩后奏的做法。你这么做,其实是怕在昨天告诉我,我会不同意吧?”
唐忆皱眉道:
“小湘,你是不是在怪我?你觉得我辜负了你的信任,对吗?你觉得我很贪钱?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后悔了——”
顾湘打断她道:
“跟这些都没有关系,主要是你做了什么。我就问你,你昨天不告诉我,在签字卖掉版权之后才告诉我,是不是怕我不答应?”
唐忆有些倔强地看着镜头,又不吭声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后,顾湘淡淡道:
“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当时一定是这么想的,以你对我的了解,如果直接告诉我,和我商讨要不要卖,我一定会说不卖,因为我现在根本一点也不缺钱,但是你却迫切地需要这笔钱。
这个时候,你想说服我,就一定要提到你母亲的事,然后,整个事情的味道就变了,就变得好像你是在向我寻求帮助一样。对吗,你是这么想的吧?
可你表面上看上去大大咧咧,其实是自尊心很强的人,你不想让事情变成这样,你想凭借自己的能力解决问题。你知道我有钱,但你不想向我借,但把那些歌的版权卖掉就不是借了,那是你赚到的钱。
你说得对,我也觉得你说得很正确,那些歌的旋律和歌词虽然都是我写的,但你身为编曲和录制者,也理应拥有版权的一部分。所以,如果歌曲的版权被卖出去,你有权利分到其中的一部分钱,这是非常正当,毋庸置疑的。
比起寻求我的帮助,向我借钱,你当然更愿意选择赚钱。你不想向好朋友借钱,因为这样会像你自己说的,让平等的关系变得不平等。你说所有的关系,一旦扯上钱,就变得不纯粹了,我能理解你的看法。
在这种情况下,你狠下心做了决定,先斩后奏,直接签字把版权卖给了合作方。你决定事后再告诉我版权被卖掉的事。我相信你,你应该是真的考虑到了我要再办婚礼的事,不想扫我的兴,因为有这份顾虑在,你在做决定时更坚决了一些。
木已成舟,你已经做了决定,却又在今天告诉我这件事,是因为你对我心怀愧疚。你还是很在意这件事,在意到你不能把事情藏在心里,藏到婚礼结束后再告诉我。
你直接告诉我了,因为你太在意了,哪怕你知道,这件事会让我们之间产生间隙。”
顾湘说的这些话,句句说到了唐忆的心坎里去。
唐忆忍不住想,完全就是这样,都被顾湘说中了。签字卖出版权的那一刻,她丝毫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虽然钱都到账了,但这些钱并不只意味着她解决了人生的麻烦,也意味着她和她最好的朋友之间产生了矛盾。
整整一个晚上,她都没有睡着。虽然以前她也时常晚睡,已经习惯了熬夜,每天玩手机听音乐都要消磨到后半夜,但这一次她很早就躺到了床上,盼着能早些入睡,以此来暂时摆脱心理的愧疚,但她失败了。
她失眠了,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一直是顾湘失望又隐忍的表情。她原本已经决定,无论如何也要等到顾湘的婚礼结束后再告诉顾湘这一切,但是,她忍不下去了。
为了让自己早些从煎熬中解脱,今天她实在忍不住,提前给顾湘打了电话,告诉顾湘都发生了什么。
她有些苦涩地想,这件事让顾湘知道了,她还怎么在顾湘的婚礼上给对方当伴娘啊?这样一来,她说要为顾湘做世界上最给力的伴娘的承诺就注定要食言了。可她做不到不食言。
让她在顾湘的婚礼上怀揣着心事,面上还要装出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这很难。
她宁愿食言,也要让顾湘知道她都做了什么,这是她自己的解脱。她想起希腊的神话故事,那把悬在一个人头上,随时都有可能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如果一直守着这个秘密,那就等于到顾湘的婚礼乃至蜜月结束前,她的头顶也悬着这把剑。但现在,她提前让这把剑落下来了。
“小湘,你现在是不是讨厌我了?”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小声地问顾湘,“你一定讨厌我了吧?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