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就好整以暇地用餐巾擦了擦嘴，然后缓缓地站起身，轻轻弯腰向顾湘伸出手，等她把手放到自己手上，再百般温柔地将她扶起。
坐在许明致身边的许笑宁看着这一幕，艳羡极了，心里想着，不知何时我才能找到这样的爱情，有一个如此珍视我的爱人这么对待我好呢？
而从头到尾都站在桌子旁没有入座的潘芝年眼见许则棠要走，却有些着急道：
“许家主，你不会让林绮和她那个装神弄鬼的朋友，真的对则闻下手的，对吧？”
许则棠向包厢外迈去的脚步一顿，但也只是一顿，他没有要回答潘芝年的意思，抬了抬眼皮，就要继续往外走。见他这副冷淡的样子，本就有些紧张的潘芝年更是慌乱起来，叫住他道：
“许则棠！”
她见许则棠并没有理会自己，似乎还要往外走，咬了咬牙，直接道：
“我知道许明育和你有仇，但许则闻他毕竟没对你做过太过分的事情，没要害过你的性命，他的充其量也不过是个挥霍成性的纨绔子弟罢了，如果没了许明育的算计，他什么危害都对你产生不了。
如今，许明育已经成了你的手下败将，许则闻对你更构不成任何威胁，留他一条命，对你来说算不了什么。我知道你没有想让他死的意思，派去软禁他的人其实也起到了保护的作用，但现在，林绮那个疯女人说，她有办法绕过你的人手，直接危害到则闻的生命。
我也知道，对现在的许家来说死一个许则闻，或许谁也不会在乎。可如果林绮的那个朋友真有办法咬了则闻的性命，那他就是在杀鸡儆猴，是在对整个许家宣战。
则闻就算再怎么样，他现在仍然姓许，你既然没有把他逐出许家的意思，那就是还把他当成许家人。既然如此，那他再不堪，也是在许家内部不堪，如果真让外人把许家人杀了，丢的却是整个许家的脸。”
顾湘有些没想到，在许则闻他们那样对潘芝年之后，她居然还会站在这里，为许则闻的生命安全据理力争。
着实令人想不通，许则闻究竟有怎样的魅力，偏偏能让潘芝年对他不离不弃，又能让林绮为他因爱生恨，展开同归于尽的报复。
许则棠回过头，看着潘芝年道：
“你说来说去，不过是只担心许则闻一个人的生死罢了。你这人竟就是看上了许则闻那小子，对他痴情不改，为他不讲对错，不惜出卖对你有养育之恩的养母。
原本，由于我厌弃你的为人，憎恶你对姑姑所做之事，你对我提的要求，我不会答应。但你偏偏赶了一个好时候，现在正是许家面临外患的时刻。
你虽然愚蠢，但却没说错一点，那就是我身为许家家主，的确不能坐视外人杀我许家的人。许家的成员，就算做错了事，也轮不到一个居心叵测之人用阴谋去打破许家的保护，无视许家的颜面与尊严去随意处置他。”
说到这里，许则棠的脸上多了几分杀气，他的声音越来越冷，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
“敢动许家的人，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得逞。你不必担心许则闻的性命。从某种意义上说，许则闻很幸运，他的性命成了许家和那个躲藏在暗处的神秘人之间的战利品，代表着许家的骄傲，因此，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他。”
顾湘感觉得到许则棠说这番话时的心情是决绝而冷冽的，充满了战意。她转过头看着许则棠的侧脸，无声地紧握着他的手，传递给他温暖的支持。
“我知道了。”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潘芝年却感觉不到轻松。她的心情仍然很沉重，不光是为许则闻身陷到两者角力的博弈中而担忧。
许家有许则棠这样的家主，之后将有怎样的辉煌可以想象，可她却没有那个福分生在这样的家族。不仅如此，她还亲手割断了她和这个家族之间最紧密的联系。
现在，她还会想起她早逝的养母。她的养母一生无儿无女，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抚养教育，可到了最后，却落得那样一个下场，而这下场还和她脱不开干系。
不仅别人为这件事戳她脊梁骨，她自己也清楚，她不是东西。可她就是那样执拗地非许则闻不可，她明知道许明育利用她，利用她害死了养母，还是不能舍弃许则闻。
潘芝年没有再说一句话，默默地先许则棠和顾湘一步，离开了这间包厢。她心里想，如果还有下辈子，希望她的养母不要再遇见她这个忘恩负义的养女了。
养母那么好的人，应该有自己亲生的孩子，应该有全世界最优秀的孩子孝顺养母，那才是养母该有的生活。
至于她，根本就不配做养母的女儿。许则棠说得对，如果没了养母的扶持，她只是女佣的私生女而已，童年和少年本该在旁人异样的眼光和穷困潦倒的家境中度过。
从出生到现在，她有过的一切光鲜，都是养母给她的。如果没有养母，她甚至没有机会遇见许则闻，这个她甘愿为了他而辜负养母的男人。
想到这里，潘芝年又有些不甘心，从门外回过头看了一眼门内的许则棠和顾湘。看到眉目柔和，不急不躁地站在许则棠身边的顾湘脸上的淡淡笑意时，她心中又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嫉妒。
凭什么顾湘就有这么好的运气，被所爱之人珍视，可以不昧良心地爱着活着呢？比起顾湘，她潘芝年又差了什么？是美貌，还是心性？顾湘如今活得如此幸福美满，被整个沪城的女人羡慕，而她却活得好累。
她这一眼在顾湘身上停留了许久，直到和许则棠饱含冷意的目光撞上，才像触电一般移开视线。
或许是因为，许则闻不是许则棠，她也不是顾湘。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更何况，她究竟做了什么，她自己也清楚，她不是无辜的。
不过，她自认没有林绮那么疯狂。许家和她划清界限，她并不怨恨许家，因为她知道，这是她活该。许则棠现在还能给她一个不算承诺的承诺，说他会保护许则闻，这对她来说，已经是格外的恩赐了。
现在想想，她当初对许则棠做的事情，真是低劣得不行。而像这样低劣的事，她还干过很多，为的只是能如愿以偿地嫁给许则闻。如今，她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但她的爱仍旧是低劣的，她的爱人也是低劣的。
一切爱恨都低劣的可笑，她注定只能远远地望一眼顾湘，这个曾经被她看不起的女人却站在光亮之下，对任何审视的目光都无所畏惧。她终于明白，当她做出要为了许则闻牺牲自己良心的决定时，就已经被惩罚，而这惩罚直到今天为止仍在继续，以后也会继续下去。
此时此刻，她永远不能逃离的此时此刻——这就是上天对她的惩罚，让她只配低劣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