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城是国际大都市,但除了繁华现代化的市中心商业区和几个充满新气象近期发展迅猛的开发区之外,还有遍布城中村的破落老城区。
这里的街道普遍狭窄又拥挤,等待拆迁的建筑比比皆是,在马路上看到的也不再都是穿着时尚得体的都市白领,或是追求时髦的青年男女,而是很多头发苍白衣着简朴的老人,以及穿着不入时的地摊货的中年男女。
来到这里,城市的空气似乎也变得燥热了几分。
顾湘看着久违的街道,心里有些紧张。
她放在膝盖上的右手紧紧握着手机,刚才她给一位有些时间不联系的朋友打了电话,没人接通也无人挂断,电话那头传来的只是机械的忙音。
可能是没听到,也有可能是信号不好吧,当然,最有可能的是对方根本就不想接自己的电话,所以干脆就当没听见。
想到这里,顾湘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
对方心里肯定还在怪她,怪她那么轻易地就放弃了彼此的梦想,退出了一起逐梦的约定。
怪她言而无信,更怪她不告而别。
想到那个潮湿的夜晚,顾湘心里的忐忑无法停止。
她心里清楚,为了钱嫁给一个她根本就不认识的男人,从而放弃她真正要从事的工作,无论这背后有再多的苦处,这仍旧不光彩,仍旧背叛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坚持。
她没有办法向陪伴自己多年的好友解释她将要做的事情,没办法告诉对方她的弟弟生病了而她需要钱,没办法当面说出对不起,于是,她逃避了。
那天晚上她和以前一样在小小的录音室里尽力歌唱,没有表现出半点反常,然后,她和以前一样极其正常地走了,只给朋友留下了一封语焉不详的信。
现在,她回来了。
司机把保姆车停在了对面的马路上,这是她的要求。
她从车上下来,隔着狭窄的小马路算不上眺望地看着那栋三层楼的商用老房子。
在这栋其貌不扬的墙壁已经剥落了大半的三层楼里,她用最理想的方式荒废了她的青春。
顾湘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穿过马路,朝三层楼中那间不起眼的音乐室走去。
她不确定朋友是否在这里,虽然除了这里,对方似乎无处可去。
有可能就是这么凑巧,偏偏在她来拜访时,音乐室的主人出门去了。
这样最好,她来看一看就可以走了,坐着保姆车回到乡下去。
就像许则棠留给她的纸条上写的那样,一切以后再详谈。
她或许也没有想好以后到底该怎么办,对未来的计划早就因这出似是而非的婚姻闹剧而破碎了。
等到她想联系朋友时再联系对方,那样最好。
她走到音乐室的门口,看着贴满了海报的那扇门,一切都还是老样子。
她心中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可她毕竟才离开这里没多久。
就在她看着布满铁锈的门把手,心里漫无目的地猜测着坏掉的门锁换没换过时,这扇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顾湘?”
头发蓬乱的女人出门倒垃圾,一开门便看到了像个树桩子般站在门口的顾湘。
顾湘硬着头皮跟她打了个招呼:
“唐忆,好久不见。”
然后,她在不安的等待中,看见唐忆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慢腾腾的笑容,由小至大。唐忆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她。
彼此拥抱的那一刻,顾湘几乎落泪,她对唐忆用力道:
“我回来了,我还是要做音乐。”
唐忆笃定道: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进到屋里,经过短暂的温情缓冲后,在唐忆翻脸不认人般充满杀气的逼问下,顾湘手足无措地一一交代了这些天的事情。
“什么?现在是中世纪吗?”
唐忆惊讶地张大嘴巴,颇有底气的女低音加大嗓门道:
“二十一世纪居然还有这种操作?你爹的公司要破产了,所以他就把你嫁给了豪门少爷,然后豪门就为了媳妇给你家钱?
不是啊,按照我的理解,既然是豪门少爷,应该不缺女朋友,有很多女人上杆子要嫁给他的吧?
到底为啥啊?那这个大少爷到底该有多大的缺陷啊?不是,你亲爹这不把你给坑惨了吗?”
顾湘有些尴尬,小声道:
“不是,对方没有你想的那么差,他挺好的,就是有些与众不同而已,很多人都误会他了。
其实我也觉得奇怪,虽然我嫁给的那人太有个性,有时候还蛮会气人的,脸上有因失火留下的伤疤,但除此之外,他真的还挺有魅力的。
而且他又是那样好的家世,如果我是他的家人也不会给他弄一个这样的婚姻。”
唐忆用一双割过法式双眼皮的大眼睛来回打量她,而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恋爱了。”
顾湘坐在嘎吱嘎吱直响的小板凳上,被这惊世的晴天霹雳一下子劈中了。
“姐妹,你恋爱了。”
唐忆翘起涂着紫色指甲油的手指头,轻轻地点了一下顾湘的脑门:
“我已经从你身上闻到了恋爱的腐臭味。”
顾湘震惊了半天才勉强开口道:
“你有什么证据?”
唐忆毫不思索,一点都不犹豫道:
“凭老娘的直觉,凭你刚才气急败坏为他辩护的样子。”
还没等顾湘组织语言反驳她的歪理,唐忆就哈哈一笑,露出了女中豪杰的微笑,盖棺定论道:
“没错,你爱上你的联姻对象了。”
顾湘瞠目结舌,过了半响才结结巴巴道:
“我没有,你胡说。”
却见唐忆以一种老母亲的神情,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你这样不行。我告诉你,碰上那种闷闷的内向型选手,你必须要主动进攻。
俗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这都和人家是合法的夫妻了,得赶紧趁机把爱情发扬光大啊。
我告诉你,像他这样的富家子弟再怎么说身边也是有很多莺莺燕燕挥之不去的,你可别错失良机便宜了别的女孩,到时候再后悔不已。”
顾湘中了她的邪,竟被她一时间带到了沟里,认真地想着或许自己是应该主动一些。
聊了半天,唐忆终于想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你老公是谁啊?你说他是沪城的豪门之后,哪个豪门?”
顾湘抬起头,一脸无辜道:
“许家。他叫许则棠,是许家现任族长许魏山的孙子。”
这回轮到唐忆惊讶的合不上嘴了,她咽了咽口水,眨巴着眼睛确认道:
“就是那个一手掌控着南图集团的许家?”
顾湘点头。
唐忆看向顾湘的目光变得复杂:
“姐妹,我都怀疑你这是走了狗屎运了。许家那哪只是豪门,以许家的富有程度,说他们是豪门都太客气了。”
顾湘原本想跟唐忆稍微解释一下许则棠的情况,但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她看着来电显示,是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
会是谁呢?
“你好。”
接起电话,她礼貌道。
“你是许则棠的妻子顾湘女士吗?这里是沪城第二中心医院,您的丈夫出了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