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演在许家主宅的闹剧已经落幕,所有许家人都身处其中,也不知从结局来看,这究竟是一出悲剧,还是一出喜剧。许则棠已经成为许家名副其实的现任家主,他宣布他的继任仪式会在下一周召开,届时他会在仪式上宣布对各位许家人的重新安排。
顾湘看着他在众人面前发号施令、游刃有余的样子,发现他就如同一头雄狮,野心勃勃又充满自信,他嘴里仿佛长着坚硬的獠牙,谁若是胆敢忤逆他就会面临被撕碎的危险,哪里还有以前那副阴郁不定的神经质样子,可笑顾湘之前一直以为这样危险又有实力的他需要亲人和朋友的保护。
许则棠的演技太好了,他骗过了所有人,就连许魏山这样的老狐狸都被他蒙蔽了双眼,许明育更是对他来说更是小菜一碟。他连顾湘也骗过了。顾湘现在才想明白,原来之前他在众人面前表现出的脆弱,都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那是他的计划,而她却当了真。
她并不觉得许则棠后来对她表现出的好感也是在骗她,她不至于那么想,因为她身上没有什么值得被许则棠欺骗的价值。在许家的这场内斗中,她只是一个游离在边缘不解其意的局外人。她不算自负地想,他是真的对她产生了好感,但这份好感究竟到什么程度呢?
原本,当顾湘看到许则棠不圆滑的怪脾气,以及他与许家人不同的漫不经心时,她心里觉得庆幸。她不是庆幸许则棠曾经受过伤,而是庆幸自己嫁给的是一个完全不像许家人的许家人。她原以为他不会卖弄权术,不会像别的许家人一样深陷的权力斗争的旋涡之中不可自拔,他是坦诚又毫不保留的。
但现在看来,许则棠深不可测,他的城府远比许家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深得多。
顾湘明白,她所希望和许则棠一起度过的平静的生活,如今都是不可能的了。
成熟如帝王的俊美男人站在他的王座上,俯身仰望着臣服于他的众人。他是那么有能力,那么有野心,他不会甘心于平凡坦诚的生活,那种在邻居和朋友面前没有秘密,不需要心计的生活。
她感到失望,但是,她又同时觉得自己的失望是自私的产物。如果许则棠不是这样有能力的男人,她又怎么能在他的帮助下去追求她喜欢的事业,为她的弟弟提供手术费呢?
他在一定程度上欺骗了她,他没有告诉她的计划——她完全可以理解他的做法。
只是,她觉得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心里忽然很慌张。她想起尼采说过的一句话,这句话被到处搬运别人思想的公众号摘录进了“历史名人语录”:我感到难过,不是因为你欺骗了我,而是因为我不能再相信你了。
“他们都走了。”
处理完事务,送走了这些心思各异的亲人们,许则棠慢慢地向顾湘走来。
他看着她的目光和以前一样深沉。
顾湘没有说话。
“你在生我的气吗?”
许则棠看着她的神情,方才游刃有余的果断和将局势玩转在股掌之间的从容似乎都已褪去。
他发现自己越是面对他在意的人,就会越没有办法。这些年他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学了那么多技能,可他却从没学过该如何安慰自己爱的人。
或许还谈不上爱,但他对顾湘确实产生了感情,让他将她区别于别的女性,觉得她特别又可爱,像是独一无二的瑰宝,他想将她捧在手心上。
“没有,我没有理由生气。”顾湘抬起头,看着许则棠,真心实意道,“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你的计划,你不告诉我,反而对我有利,是在保护我。只是,当我看到你其实这么有能力的时候,心里居然有些惶恐。”
许则棠皱眉道:
“你惶恐什么?”
顾湘露出了一个很像是苦笑的笑容:
“可能是我太自卑,太不相信自己了吧。原本还觉得我们两个在很多地方都有些像,还蛮般配的,都不怎么受欢迎。结果,你在所有人面前变了样子,很华丽的变身——看得我想哭。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有些难过。但这不是嫉妒心,不是盼不得你好,我比之前在这里的那些人更希望你能是优秀的。”
许则棠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她说的话。
顾湘却避开他的目光,她感觉到自己的眼眶湿润了。她真的有些想哭,并未此感到羞耻。她已经大学毕业了,前些天还壮志满怀地和唐忆说着要踏上征途不惧前路,此时此刻却还在多愁善感地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流眼泪。
“不要哭。”
许则棠却敏锐地发现了她眼角的泪光,他伸出双手,捧住了她的脸,手上用了些力度,迫使她看着自己。
他很用力地说:
“别哭。看着我,我在这里。”
如果许则棠没有捧住顾湘的脸,而是任由她一个人安静,那她或许很快就能克制自己哭泣的冲动。但当他让她看着他时,她的眼泪就无论如何也止不住了。
顾湘很难形容这种感觉,这是她人生第一次拥有这样的感觉。她不是那种不要强的女孩,她一向讨厌自己的懦弱,自尊心饱满,在很小时就有了拒绝在人前哭泣的意识。她也不够聪明,学不会示弱的技巧,不会把眼泪当做武器。她还很年轻,是那么的抹不开脸面,不会在人前表演——
但是这次,她哭,就是哭给许则棠看。她不想用眼泪从许则棠那里换取什么,她清高又单纯,此时的想象力也不够丰富,对眼泪能向许则棠起到的作用没有任何兴趣。
她只是很想在他面前大哭一次。
许则棠不知道,女孩子在这时候是不能哄的,越哄哭得越厉害。他无力地看着哭得停不下来的顾湘,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发现他还是不熟悉她,但他很想拥抱她。
他将顾湘抱进怀里,力度之大,就像是他要让她融化在他怀里。她的眼泪润湿了他的肩头。她感觉到他的纵容,他不问她为什么会哭,如果她哭,她就给他肩膀靠。哪怕这只是一个瞬间,他对她的感情确实是摒弃了理性,毫无条件的。
“嗯——虽然不该在这时候打扰您们,但还是打扰一下。许先生,南图有要事。”
许则棠在南图的那个男助理的声音忽然在这时候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