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素婵这话说的婉转，但意思却很明白。
暂时小住，是为了考察。若是人品不错，瞧着又可靠，到时候再过继到名下。
她这个年岁，大抵是生不出来了，总不能真的叫沈家真的断了香火吧？
沈耀才过了心里那点不舒服的劲儿，听到郑素婵这话，也不笑了，只是半搂着夫人，问：“你又胡思乱想了？还是哪个不长眼的，在你面前说了什么不中听的？”
上次郑素婵提这话，还是沈雁回过继孩子的时候呢。
他说着，直接把罪名摁到了妹妹的头上：“待她下次过来，我定要骂她一顿，没的回来惹嫂子难受。”
话还没说完，就被郑素婵拍了一下，笑着骂他：“关我们阿盈什么事儿？我跟你说正经的呢，夫君也清楚，我都这个岁数了，肯定是不能生的，我是想着，总归得为百年后预备。”
沈家得有个传后的人。
沈耀倒是想的明白，先问了句：“百年后的事情，还需要你我操心么？”
他说反正我也活不到那么久。
“若你担心无人养老送终，大不了我提前把坟茔墓碑都修好，府上银钱散尽，总有人给你我二人下葬。”
他这话很不像样，郑素婵才要打算，就听沈耀又道：“当初我就说过，只要不是你生的，塞过来个文曲星我也不要。”
何况，他们还有女儿呢，锦心虽是女儿身，却孝顺懂礼，他再满意不过。
说不感动是假的，郑素婵嫁进来这些年，因此事总觉得对不住沈家，但听到夫君的话，又觉得心里熨帖。
“罢了，你只当我今日没说。”
郑素婵眼圈有点红，跟人笑：“今日也是被勾了点心思，你只当我犯浑吧。”
谁知沈耀更浑。
听到郑素婵这话，不知想到什么，笑了起来，搂着人，哑着声音问：“也不算犯浑，夫人这么想要个孩子，要不，为夫再努努力？”
他声音很低，擦着人耳边，温热的气息落下，也让郑素婵眉眼有点羞臊。
她轻斥了一声，眉眼羞涩不褪，含情带嗔：“没正经。”
沈耀心猿意马，搂着人笑，在她鬓边落了个吻，又推着人过去拆簪环。
铜镜里映出一双人影，看不真切，但沈耀的情意都在声音里。
“夫人，沈耀今生能娶你，已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我只觉万事皆如意，盼着你我夫妻二人百年同心，至于别的，不必太放心上。”
他手指生着薄茧，常年练武的人，力气较旁人大些，替郑素婵拆簪子发髻的动作，却格外的轻柔。
郑素婵瞧着镜中依偎的人影，眼角眉梢里染着点湿润的笑意：“妾身亦然。”
……
那日沈雁回的话，沈耀听到了心里，兴国公府的事情暂且不管，总归妹妹心里有成算。
但是柳思言这人，沈雁回虽然说着没什么大矛盾，沈耀却觉得这人行径算是小人，所以对于他的举止愈发留心盯着，只着人暗中盯着，防止他闯出弥天大祸，但凡不祸及家人，他就冷眼旁观，并不打算再插手。
只是另一桩事儿，她分明是话里有话。
那日沈雁回走之前，曾经跟沈耀旁敲侧击，说有几个官员跟柳思言暗中走得近，言语品性不端，让沈耀留心着远离些，警惕点。
其中有两个，还与沈耀的关系不错。
沈耀相信妹妹，知道她不会撒谎，对此事也上了心，后来竟真的抓住些猫腻。
自然这都是后话了。
而眼下正是冬月，便是农人，在这时节也到了清闲时候。
于是京中的流言蜚语，就传扬的更快了。
不过两三日，在府衙所发生的一幕，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也让人记住了兴国公府的二公子是个混账。
这消息到了兴国公府的时候，朱氏气得当场就摔了茶盏：“一群无知蠢货，他们知道什么？”
当然，最让朱氏生气的，并不只是柳西昭的名声被败坏，这里面还有她的事儿呢。
那会儿丫鬟回禀，哆哆嗦嗦的，还是朱氏身边的嬷嬷把流言给说清楚的：“他们说，咱们兴国公府上梁不正下梁歪，全是因您袒护，才养出这等败类出来。”
至于证据么，那日在府衙，柳西昭的话就是最大的佐证。
朱氏十分生气，嬷嬷摆手让丫鬟们先下去，自己则是轻声道：“二夫人如今越发猖狂了，您在病中，她竟一次都没来过。”
按着规矩，谁家婆婆生病，儿媳妇不侍疾的？可沈雁回倒好，只说自己也病了——病着还能回趟娘家，却没空来婆婆这里请安？
无非是给朱氏甩脸子呢。
朱氏的脸色果然愈发不好，沉声说：“我看她眼里根本就没我这个婆婆，我儿也是，被她三两句话哄住，竟还替她说话！”
当日柳西昭出事，朱氏原本是想让柳思言去压沈雁回的威风，谁知道她儿子居然先被哄住了，当夜连府上都没回。
这两日过来请安，朱氏只要提及起来，柳思言先替沈雁回开脱，说什么：“她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您，母亲也体谅她一片孝心吧。”
朱氏气得厉害，这会儿也忍不住了，问人：“沈雁回可在府上？”
嬷嬷说在，朱氏就拍了拍案几：“把她给我叫过来！”
……
下人来的时候，沈雁回正在看账本。
冬日天冷，才下过雪，地龙烧的虽然热，却还笼罩了一层寒气。
丫鬟进门的时候，沈雁回瑟缩了下身体，抬眼看过去：“谁过来了，吵吵嚷嚷的。”
方才回廊下的声音，沈雁回没听真切，侍书连忙回禀：“是老夫人院子里的，说是请您过去。”
她说这话的时候，又走过去，压低了嗓音，跟沈雁回讲：“奴婢听着话里的意思，那边似乎来者不善。”
何止是来者不善，这两日沈雁回打定主意没去朱银环的院子里，按着朱氏的脾气，恐怕早就恼上了自己，新仇旧恨的，能忍到今日才过来兴师问罪，已经很出乎她的意料了。
沈雁回心知肚明，点了点头，跟她讲：“告诉他们，我等会儿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