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山平时就是这个样子,对老婆孩子说打就打,说骂就骂,那股子劲头上来,别人还不敢拦着,谁拦着他就连谁一起骂。三天两头就听到他的院里吵吵嚷嚷。我们早已习惯。所以也并没在意。
我们家南面的柴禾垛前阵子着了一把火,已经烧成了一片灰烬。幸亏前两天老郑赶着毛驴车给我们家拉来了两车晒干的苞米秸秆。要不然平时烧火做饭都没有干柴了。
蹲下身子,打算去抱点柴回屋子烧火,隐隐约约的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看去,原来是隔壁李华山的儿子小军。
他低着头,手里拿着一个玻璃瓶子,面色特别的沮丧。身上的衣服扯了好几个口子,右脚光着脚板,脚底板还流着血。
看到他如此狼狈的样子,我连忙放下手里的柴禾,走到他的跟前,关切的问:
“军哥,你这脚是咋整的,赶紧上我屋去,我给你洗洗,包扎包扎……”
“刚才我爹打我,跑的时候踩到了草茬子,没事的不打紧……”
他低声的回答,眼圈通红。其实小军是一个特别老实本分的人,也特别的热心肠。平时走街串巷的推着自行车卖豆腐,赶上谁家有个不凑手的,赊欠了几天都无所谓。
遇上一些年纪大的人,院子里有一些体力活什么的,他都能主动的上去搭把手。所以在整个刘家镇里人缘特别的好。
人们都说,小军这孩子一丁点都不随他爹,他爹李华山就是头驴,而他,温柔的像是一头小绵羊。
“我没事,小七呀,你去忙你的吧……”
他冲我挥了挥手,尽管我特别的担心,但也只好点头离开。看得出来他此刻的心情十分的沮丧,所以需要安静。
抱了一捆秸秆,转身往院子里走,刚走两步,身后又传来脚步声。我以为是小军跟了过来找我有事。可当我扭过头寻声望去的时候,却发现身后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影。
朝李华山家院门口张望,小军坐在他们家前面那棵大杨树下,捧着手里的罐头瓶子,目光呆滞。
可能是我听错了,便没在意,回到屋子里烧火做饭。
吃晚饭的时候跟我爹谈论起小军的事儿,我爹叹了一口气说:
“那有啥办法啊,摊上了那么一个精神病似的爹。按说,西村白小娟那孩子挺好的,家教也好门风也正人长得也俊,女方家还不要彩礼,没啥挑拣,也不知道他李华山还有啥不同意的。小军都二十多岁了,他还说打就打,也真是的。总有一天得把那孩子逼死……”
我没吭声,低头吃饭,犹豫了一阵,抬起头问我爹到:
“爹,当年你和我桂兰姨为啥没走到一块……”
我爹万没有想到我会问出这样一句话,不禁一愣,不过很快就缓过神来,夹了一口菜放进碗里,使劲的往嘴里扒了两口,说道:
“吃饭……”
我爹脸色阴沉,我也不敢再问了,但我心里知道,当初一定是发生过什么事情,或是什么误会,才让他们俩没能走到一块。只能感叹造化弄人。
外面的李华山的叫骂声已经停止,但却传来李华山的女人的一阵阵哭声。又一会,李华山的小儿子小伟噔噔噔的跑了进来,进屋之后,抬头看了看我和我爹,怯生生的说:
“二叔……我哥来你家了么?”
“没啊……”
我爹说。
“你哥刚才还在门口的大杨树下坐着呢……”
我回忆着刚才的情景,对小伟说到。小伟摇了摇头,
“他不在那,不知道去哪了……”
刚挨了一顿骂,小军一气之下走远,也是正常的。往常也经常有这样的情况,但却从没见他们当时就找过。
“他的脚弄破了,八成是去刘振刚家包扎了吧……”
我说。小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我突然觉得有点心慌,便跟着出门,朝着刚才那棵大杨树的方向张望了两眼,小军仍旧坐着树下,低着头,一脸的沮丧,手里抱着那个玻璃罐子,呆呆的发愣。
小伟顺着小路往东走了,就从小军的眼前经过,但却并未回头,感觉好像没看到他一样。
我心里纳闷,难道……
还没等我多想,突然,一阵冰凉的从西南的方向吹来。冷气一下子钻进了我的脖颈,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眼前闪过一道白色的光芒之后,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变得特别的清晰。
其实这种感觉,在我昏睡了八天七夜醒来之后就有了,但只有在精神高度集中的时候才会出现。白天折腾了大半天,有点疲惫,所以精神略有懈怠。
“阿嚏……”
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再抬头看去的时候,杨树下的小军果然不见了……
哎呀,我心里一惊。怪自己刚才太大意,小伟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就该想到,眼前的小军是有问题的。
难道小军他……
我推开院门,打算出去看看,就在此时,突然听到一阵哗啦啦的铜铃声响,就在院门的西面传来。
一辆毛驴车从西面的小路慢悠悠的走了过来,车上坐着两个人,一胖一瘦,但个子都特别的高。
他们都板着脸,目视前方,没有一丁点多余的表情。
眨眼的功夫,就走到了我家的院门口,车子停住,那胖的家伙转过脸,问到:
“李小军家住哪?”
我并没有立刻回答,此刻太阳已经落山,整个刘家镇沉浸在暗淡的夜色之中,那股冷风的凉气还没过去,眼前这个人的语气也显得格外冰冷。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俩个恐怕不是人。
我沉吟了一下,并没有立刻回答。那个瘦子有些不耐烦,皱着眉头说到:
“哎呀哎呀,跟他废啥话,走走走……”
说着,挥动手里的鞭子,抽打了一下拉车的那头小毛驴的*,毛驴往前迈步,可坐在驴车左面的胖子仍旧扭头看着我,一动不动。
只听见刺啦刺啦的一阵好似撕扯棉布的声响,再看眼前这辆毛驴车,从中间齐刷刷的裂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