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抿着唇,一时无言。
他大概能够猜到,甚至也知晓爸爸一定会骂自己。
-但本能的,还是想保持沉默。
傅时礼也没有逼迫他,垂眸看着个子已经比同龄人高出很多的少年。
“傅斯年,你明明知道你妈妈对你就有愧疚,为什么还非得用这样的心思让她更加难受?”
傅时礼鲜少用这样的语气教育小孩,甚至可以说从来都没有。
傅斯年也从来没有被这样的语气对待过,哪怕从前他自己还喊着傅辰浩爸爸的时候,也没有被这样训斥过。
心里不由得涌起一阵委屈。
“我没有故意的……”
哪怕心智再成熟,傅斯年也只是一个小孩。
更别说,从来就没有被这样的语气凶过。
他低下头,脑海里不停地重复着傅时礼的质问的语气,鼻尖发酸。
“不是故意的?”
傅时礼重复了一遍,冷静得像是看不到小孩的情绪。
“你年纪虽小,但大家都知道你心智早熟,无论是学习上面,还是情商上面。不说你数学计算机的天赋,你知晓自己是兄长,会照顾弟弟妹妹,还会考虑到其他人的心情。
可现在呢?你自己想想。”
傅斯年咬着唇,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傅时礼见状,眉头蹙得更紧,“哭什么?”
低沉的一句话说出来,傅斯年哭得更凶了。
也不敢抬起手背擦拭脸上的泪水,只默默流眼泪。
情绪根本控制不住,小孩消瘦的身躯因为哭泣一颤一颤的。
“男子汉大丈夫的,傅斯年,你就是这样当安安他们的兄长?”
傅时礼眉头锁得更紧,忍不住出声呵斥。
落在身边的手动了动,想抬起来落在傅斯年的肩上,最后还是背在了身后。
傅斯年也不说话,哭泣声更大,哽咽了起来。
叶锦笙洗漱从房间里面出来,入目就是这样的一幅场景。
“傅时礼,你做什么了!”
她忍不住呵斥,也不管自己头发还没有吹干,快步走过来将傅斯年抱在自己怀里。
“斯年,是不是爸爸凶你了?怎么哭了宝贝,有什么委屈和妈妈说好不好?”
小孩被母亲抱在怀里的瞬间,原本的委屈像是忽然有了依仗,他的小手臂抱住叶锦笙的脖子,整个人哭得更加放肆。
号啕大哭。
傅时礼没有再开口,静静地看着走廊上仿佛在上演一场苦情戏的母子俩。
叶锦笙也没有心思在顾及其他。
小孩哭得撕心裂肺,自己心脏也跟着被牵扯。
出生时就不在自己身边,她还担心不好再依赖自己。
哭出来也好,情绪得到发泄,也是一件好事。
大概是傅斯年哭得过于惨烈,儿童书房里面的三个小孩也探出脑袋,在门口观望。
叶安安年长,胆子也大,忍不住询问:“哥哥怎么了?是爸爸凶了哥哥吗,没事吧?”
听到了叶安安的声音,傅斯年大抵是觉得哭得有些丢人,抽泣声小了不少。
不自觉地,抱着叶锦笙的脖子稍微用力了一些。
叶锦笙也猜到小孩有些不好意思,对叶安安他们道:“对啊,哥哥被你们爸爸凶了,所以妈妈先去安慰一下哥哥,你们继续去玩,好不好?”
语气温柔地说着,心里却在不停地骂傅时礼。
在哪儿教训孩子不好,非得在这书房外面的走廊?
小孩不要自尊心的吗?
还有,斯年又做错了什么?
傅时礼竟然能直接把他给弄哭了!
想至此,叶锦笙便忍不住瞪了傅时礼一眼。
男人十分无辜,正要解释,就被叶锦笙直接打断。
“你先不要说话!闭嘴!”
她将傅斯年抱起来,朝着小孩的房间走去。
房间里面开着暖色调的灯光,叶锦笙也没有特地去换灯。
快十岁大的小孩挺重,叶锦笙手臂力道不足,也没有抱太久,将人放下后拉着他的手。
“斯年,能不能告诉妈妈,为什么哭了?是不是爸爸说了什么不好的话,让你委屈了?”
傅斯年情绪已经缓和不少。
大哭一顿之后,心里憋屈的郁气好像也完全消失,甚至有些想不通自己刚刚为什么哭得那么惨。
他想起自己心里那点卑劣的念头,不想说话,只低着头沉默。
叶锦笙想也知道肯定是因为傅时礼。
摸了摸傅斯年的脑袋,叶锦笙温声道:“你爸爸不会哄人,可能有时候说话语气重了一些,不要把那些放在心上,知道吗?”
她也不急着等傅斯年回答,只轻轻地拍着傅斯年的后背,如哄幼童入睡。
好半晌,傅斯年才开口出声:“妈妈,你不觉得我一个男子汉掉眼泪丢人吗?”
他眼睛还是红彤彤的,眼尾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十分可怜。
叶锦笙温声道:“男孩子怎么就不能掉眼泪了?男孩子也是会遇到伤心难过的事情,也会委屈的呀。斯年是因为爸爸说你掉眼泪,所以更委屈的吗?”
傅斯年手指攥着叶锦笙的衣角,也不说话。
她也不急,慢慢地和小孩说道:“斯年,其实呢,妈妈的心愿不是你有多懂事,又做出什么成绩获得什么奖项。那些是妈妈的骄傲,妈妈为你高兴,但更多的,我是希望你开心,你明白吗?”
傅斯年懵懵懂懂地抬起头看她。
叶锦笙笑着,“至于你说的,男孩子掉眼泪这件事情丢不丢人,当然是不丢人的呀。安安也可以像你一样保护弟弟妹妹,你也可以像安安一样生气就说出来,难过就哭出来。
你是哥哥没有错,但是你也不要把所有的担子都压在自己身上。你是哥哥,可你也不比安安大多少。斯年,你也是一个小孩子。”
他也不过才十岁。
是可以哭闹,可以冲父母撒娇,可以任性的年龄。
不能因为他性格老成,就逼迫他成为一个大人。
连哭泣的自由都没有。
大概是叶锦笙的话触动到小家伙,他又忍不住扑到叶锦笙的怀里,哽咽起来。
“妈妈,其实在医院的时候我是骗你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你多看看我。我没有害怕大伯把我带走,可我害怕你不关心我。”
他哽咽着,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叶锦笙轻笑了一下,拍着傅斯年的后背,“知道了,是妈妈的错,不过斯年也得反省一下,以后不可以再欺骗人,好不好?”
门口,傅时礼默默地站在旁边,也没有进来。
漆黑的眸中氤氲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或许,他也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