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都不是你。”
叶锦笙哄着眼眶,像是还没有从噩梦之中惊醒。
略带喑哑的嗓音轻轻哽咽,她忽然俯身抱住傅时礼的脖子,整个人埋进傅时礼的肩窝处。
“你答应我。”
傅时礼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弯了弯唇:“好,我答应你。”
他像是在哄小孩,温热的掌心抚摸着她的头发。
“只要我在,就一定会陪着你。等我们老了,走不动的时候,和你一起走好不好?”
傅时礼其实没有想那么多。
他们尚且还年轻,离世只会是因为意外。
哪怕夏皖离世,他也没有意识到这些。
毕竟死亡这种事情,都是离健康的人很远很远。
一直到现在。
叶锦笙在他的怀里哭得很凶,一颤一颤地哽咽着,细小的声音从他耳畔传来。
约莫是因为靠在自己身上,骨头都有声音传来。
“笙笙,我们不会有意外,起码还能活四五十年。”
傅时礼低沉的声音轻轻地响起,没有怪她胡思乱想,没有过多苛责。
只是温声在她耳畔说话。
“安安和斯年才十岁,他们还会念几年的书,考上大学。等上了大学,他们会交朋友,选择他们想要的专业。或是自己创业,或者是接管我们公司,然后找到爱的人。
等他们结婚,我们还要准备儿子的彩礼、女儿的嫁妆;等他们两个差不多了,还有清尘和清欢呢,我们任务还没完成,哪儿有那么容易走。”
低沉磁性的声音慢慢地为她描绘未来,也让原本痛苦不堪的噩梦消失,在脑海里构建一副完美的蓝图。
抽泣的声音逐渐变小。
她趴在傅时礼的肩膀上仍然不愿意起来。
“傅时礼,我是不是有些冷血,无情了一点?”
大概是情绪缓和,声音已经不再哽咽,只剩下一点细微的哭腔。
“怎么?”
傅时礼侧目看她,当然只能看到一头乌青的长发。
姑娘仍然搂着他的脖子,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靠在傅时礼身上。
她吸了吸鼻子,“没怎么,就是觉得自己有些自私。比如皖皖的死,又比如我不想一个人……”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皖皖是她很好的朋友。
可知道她离世,她一滴眼泪都没掉。
或许是太忙了,得知真相的时候她还在公司开会,随后就收到许寒洲送进医院的消息。
这三天在照顾许寒洲,公司的事情暂且搁置,也并没有去过匆忙。
至于照顾许寒洲,他整日昏迷,医院还有护工料理,也不需要她去忙活什么。
夏皖没有举行葬礼,她去过夏茗挑选的墓地,同样没有一滴眼泪。
仿佛死亡,就是一个很简单的死亡。
哪怕看到夏茗哭得惨烈,她也只能安慰几分,无法生出过多的情绪。
她冷静得,连她自己都绝代额不可思议。
是不会哭吗?
当然不是,比如现在,她哭得比任何一次都要可怜、撕心裂肺。
仅仅只是,她梦到了傅时礼的死亡。
“笙笙怎么会这么想?”
傅时礼将叶锦笙扶起来,认真地看着她。
“你如果是冷血,为什么还要在公司设置意外的补贴方案?以防止他们有意外,没钱治疗。还有叶氏集团以及Sprince的每年公益捐款,难道只是你的一时兴起?”
叶锦笙红着眼看他,“可夏皖离世,我一点难过都没有感受到。她明明,是我的朋友……”
“那是因为我们已经接受了她早已经离开的事实,就像人的生老病死,到了一定的岁数自然是要离开的。你还记得你外公离世的时候吗?”
时家老爷子离世的时候,时青禾还没有生病,叶锦笙仍然是被人捧在掌心的小公主。
来吊丧的各路亲戚哭得不行,哀嚎连天,吵得叶锦笙皱眉。
听着十分虚假,可脸上偏偏还有眼泪。
叶锦笙是时老爷子的亲生外孙女,跪在堂前最显眼的地方,来上香的客人第一眼就能看到她。
她表情很淡漠,说不出有多难过,总归是笑不出来,但也哭不出来。
平静地为客人们递香,规规矩矩地叩拜。
有客人当场就指责她,时家的老爷子对叶锦笙那么好,几乎把家产都给了叶锦笙,她竟然一滴眼泪都不留,简直让老爷子心寒!
她那会儿脾气也不小,当场就回骂回去。
“我外公活到八十九,他在病床前的时候还同我讲笑话,哄我开心。他说活到这个岁数,还是顺其自然老去,不是横死不是意外,让我不要哭。多少人求不到的事情,我为什么要为外公哭?”
被傅时礼这么一提醒,叶锦笙也想起来。
可夏皖的情况不同,她还那么年轻。
可能是傅时礼说得对,因为早已经接受她会离去的事实,便就觉得平常。
可叶锦笙仍然无法释怀。
先如今想想当年在外公的灵堂上骂自己的人,忽然就明白了那些人是什么心思。
怎么会有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呢?
那是她的亲人,她的朋友,她怎么一点都不难过?
叶锦笙都不知道。
她不说话,傅时礼也看出她的小心思。
“傅太太,你做个梦都能哭成这样,谁敢说你无情,嗯?别多想了,顺其自然就好。人活着,想太多做什么,做好我们该做的,就已经不枉费此生,不是么?”
如果每个人每天都要去追求活着是为了什么,需要一些意义,去理所当然地哭泣、喜悦或是其他,那多累。
哭不出来就不哭,笑不出来就不笑。
伤心难过的时候再流眼泪,遇到了喜事再放声大笑。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
可以去在意其他的人言论,但不必完全为其他人而活。
叶锦笙凝视着傅时礼,心中忽然豁然开朗。
她手指还搭在傅时礼的肩膀上,大概是想通了,想再拥抱一下傅时礼,手落下去摸到一手背的冰凉。
“你身上怎么还是湿的?”
她一惊。
傅时礼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叶锦笙也才想起来外面下着雨,自己是被傅时礼给抱回来的。
“你快去洗澡换身衣服,再一直穿着肯定会生病的!”
好在春雨绵绵,下的并不大。
但湿衣服穿着肯定是不好的,还是得赶紧换下来。
傅时礼也不急,起身慢悠悠地解开自己衬衫的纽扣,“现在知道关心我?傅太太,是不是反射弧过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