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午不情不愿地抬起头,一眼就对上了盛鸿砚那张阴云密布的俊脸。
这家伙,不是去公司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而且,看他这脸色,像是谁欠了他几百万似的。
“王妈,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倒是过得挺滋润。”
盛鸿砚的声音不阴不阳,带着一股子压抑的火气。
他一肚子火没处发,回到家却看到这个王妈如此悠闲自在,两相对比之下,心里的烦躁更盛。
年午心里翻了个白眼,但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她一骨碌从沙发上爬了起来,还顺手将真皮沙发上被自己压出来的褶皱,仔仔细细地抚平了。
“哎哟,盛先生,原来是您回来了!”
她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声音也带着几分刻意的热情。
“您看我,真是老糊涂了,还以为是老赵呢。快,快请坐,我去给您沏杯茶。”
“不用,忙你自己的事去。”
盛鸿砚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却当真在年午刚才空出来的那个位置上坐了下来,身子重重地陷进柔软的沙发里。
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
年午的脚步顿住,心里又是一阵腹诽。
这家伙,真是的!
想当初,她还是年午的时候,他对自己那叫一个百依百顺,体贴入微。
别说是在沙发上躺躺了,就算她把这别墅给拆了,他估计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现在倒好,她换回王妈这具身体,不过是稍微放松了一下,他就立刻摆出这副臭脸。
男人啊,果然都是视觉动物,现实得很。
亏她之前还觉得他有那么点与众不同呢。
切。
但眼下,形势比人强。
她这具身体还虚弱得很,需要借助盛鸿砚身上的气运来慢慢滋养。
在他面前,还是得暂时伏低做小,不能轻易得罪了他才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年午还是极有眼色的。
她快步上前,轻轻拿走了盛鸿砚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西装外套。
转身将那件质料考究的外套拿去衣帽间细心挂好。
她又折返回厨房,熟练地找出茶叶,烧水泡茶。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很快,一杯温度适宜的热茶被她端了出来。
年午把茶杯轻轻放在沙发前的紫檀木茶几上,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
“您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是有什么东西忘在家里了吗?”
年午找了个最不容易出错的由头开口。
她顺势在盛鸿砚身侧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这个距离,最方便她暗搓搓地吸收他身上散逸出来的气运。
真香啊。
盛鸿砚端起茶几上的青瓷茶杯,入手温润。
他浅啜了一口,清冽的茶香在舌尖弥漫开来,却未能驱散他心头的半分阴霾。
眼角的余光瞥见王妈拘谨地坐在自己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那副随时准备听候差遣的模样。
若是往常,他定然会觉得碍眼。
可此刻,他心中虽然烦闷至极,但竟然也不觉得她这副样子有多么反感。
听到年午带着几分试探的温声发问,他几乎是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声音比往日里更加沙哑。
“没忘东西。”
他的视线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顿了顿,才继续道。
“我……被撤职了。”
这几个字,从他薄唇间吐出,带着一股浓重的自嘲。
“四叔,接管了我的位置。”
“是老爷子,亲自下的令。”
“所以,这段时间我应该会很清闲。”
盛鸿砚扯了扯嘴角,笑容极难看。
他说完,便闭上了眼睛,仰头靠在沙发背上。
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茶杯,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抬起另一只手,用手背遮住眼睛,不愿让人看到此刻的神情。
“怎么会这样,我记得盛老先生明明对您青眼有加呀。”
年午心中也是一惊。
按照之前自己陪着盛鸿砚去参加盛氏集团五十周年庆典时的情况来看,盛老爷子分明是很看重盛鸿砚的。
以盛鸿砚的能力,这些年为锦华立下汗马功劳,身上更是半分丑闻都没有。
老爷子怎么会突然翻脸?甚至严重到要撤了他的职务?
这些话在她心头转了千圈,终究还是没出口。
她现在是王妈,一个对盛家内部事务一无所知的佣人。
而王妈,不该知道这些。
盛鸿砚没察觉年午的这点异样。
他维持着先前的姿势,缓缓摇头。
“我不知道。”
“情况我已经派阿威去调查了,只是还没查出什么结果。”
“多半是家族里那几个旁支,在背后使了见不得光的手段。”
盛鸿砚放下手,睁开眼睛,眼底布满了疲惫的血丝。
听了这话,年午沉吟片刻。
她伸出略显粗糙的手,轻轻拍了拍盛鸿砚搁在膝盖上的手背。
动作轻柔,带着明显的安抚意味。
“盛先生,别太忧心。”
“这段时间,您太累了。”
“日夜操劳,都没好好休息过。”
“正好趁这个机会,给自己放个假好好休养身体,也不错。”
这话不全是安慰。
他是真的太拼。
自从她以王妈身份来到景润花园,就没见盛鸿砚有过几天清闲。
不是在公司加班,就是到书房处理公务。
骤然松懈,或许对他也是好事。
“没事的。”
“我相信,凭您的本事,等到真相水落石出后,一定能扭转乾坤。”
盛鸿砚看着王妈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手。
她的手虽然有着粗糙的触感,但是却瞬间将他拽回另一段记忆。
年午,那个鲜活跳脱,总能给他带来意外的丫头。
她也曾这样,用不疾不徐的语气,安抚他心头的彷徨。
他突然有些分不清,此刻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现实还是幻觉。
盛鸿砚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轻点了一下头。
“嗯。”他嗓音沙哑,“谢谢你,王妈。”
“我先上去了。”
说完,他倏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楼梯。
年午看着他几乎是逃离的背影。
心里纳闷。
盛鸿砚这是怎么了?
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跑了?
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可她说的,都是安慰他的话。
这个盛鸿砚,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她摇了摇头,没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