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望舒和赫连桓不敢有丝毫的迟疑,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城楼。
城门外,纳兰军已经严阵以待,每个人的手中都握着火把,火光在夜幕中闪烁,映照出他们脸上那种对赫连军深深的轻蔑和嘲讽。
顾望舒的目光突然落在了一个木架上,木架上捆绑着一个女子。
由于距离有些远,女子低着头,一时间,顾望舒辨认不出对方的容颜。
会是孟滢吗?
千万不要是她。
她在心里不断祈祷着。
纳兰军见顾望舒和赫连桓到了,他们终于将火把丢到了干柴上。
随着火把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干柴被点燃,火光瞬间冲破夜空,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那火焰熊熊燃烧,越烧越旺,犹如一头狂野的野兽,照亮了女子脸庞。
直到这一刻,顾望舒才看清对方的样貌。
她的瞳孔缩了缩。
这不是孟滢的贴身婢女紫苏吗?纳兰军要烧死她,孟滢在哪里?
顾望舒心中焦躁不安,恨不能立刻打开城门,与城外的纳兰军决一死战。
然而,此刻的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紫苏在烈火中挣扎,不一会儿,烈火烧到了紫苏的裙摆,她的双脚被火焰吞噬。
烈火舔舐着紫苏的身体,她的脸庞在火光中显得格外苍白。
她没有发出任何哭喊,只是紧咬着嘴唇,默默地承受着这无尽的痛苦。
但是,火烧的疼痛,实在不是普通人所能忍受的。
那深入骨髓的痛感,令她将唇瓣都咬烂了,鲜血直流,依然无法抑制她的痛楚,惨叫连连,开始在木架上挣扎,却怎么都挣脱不开。
哪怕紫苏是个婢女,可在顾家生活了多年,顾望舒也是不忍心看着她被活活烧死。
怒火直冲头顶,那怒火在她的胸腔中燃烧,使她的冷静几乎要崩溃。
她正要冲城外大喊,却被赫连桓一把拉入怀中,他将她的头用力按在怀中,安抚:“顾望舒你冷静,纳兰军故意将人带到城门外烧死,就是为了激怒我们,一旦我们出城应战,就中了他们的计策。”
顾望舒的手紧紧地钳住赫连桓的手臂,她的指甲几乎要刺入他的皮肤。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仿佛整个世界都坍塌在了她的肩膀上。
耳边传来了紫苏的惨叫声,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如同一把锋利的剑,不断刺入她的心,她的理智被不断地冲击,仿佛一片脆弱的玻璃,随时都可能破碎。
赫连桓用双手捂住她的耳朵,惨叫声顿时降低。
此刻的顾望舒就如同掩耳盗铃一般,似乎自己听到的声音小了,就可以忽略城外的惨状。
城头上的赫连军看到外面火烧活人的场景,全都不寒而栗。
纳兰军眼见泰苍关的城门紧闭,城上的人毫无动静,心中不禁有些失望。
他们还以为赫连军会为了这个细作出城与他们应战呢,没想到赫国的人会如此冷漠。
火焰在夜色中燃烧得更加明亮,那火光如同在黑暗中舞动的鬼魅,吞噬着一切。
紫苏的双腿已经彻底被烈火焚毁,火舌无情地向上攀爬,从双脚到膝盖,从大腿到腰身,最后直接窜到她的肩膀、脖子和头颅。
紫苏的身体完全被大火所包围,她成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人。
绑住她的绳索在大火的烧灼下终于断裂,全身是火的紫苏从木架上跌落。
她不断在地上翻滚,却怎么都无法扑灭身上的火。
大火无情的掠夺着她的生命,惨叫声越来越小,翻滚的力度也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她完全无法动弹,声音也完全消失。
纳兰军在城外嘲笑着赫连军的懦弱,他们的嘲笑声如同箭矢一样,刺痛赫连军的心。
这种屈辱让赫连军感到无比愤怒,但他们不敢轻易出兵,因为他们知道,只要有泰苍关在,纳兰军就很难攻进来。
纳兰军叫骂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丢下紫苏被烧焦的尸体,回了营地。
这次的事件狠狠打了赫连军的脸,让顾望舒也开始有所忌惮,因为她这一次可以非常确定孟滢就在纳兰营地之中。
既然紫苏被发现,那么孟滢也极有可能被当做了人质。
顾望舒无法想象纳兰军会如何对待孟滢。
她越是难以了解情况,越是心神不定,越是容易朝最坏的方向去想。
孟滢一个弱女子,身在全是男人的军营中,她会遭遇什么?
纳兰军一定不会善待她,她该有多绝望?
顾望舒的心情如同被漆黑的夜空所笼罩,无法找到一丝冷静的缝隙。
她的思绪在矛盾中挣扎,想要挥剑斩断这一切纠结的情绪,却发现自己如同被困在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中,越是挣扎,越是陷得深。
在返回的路上,她如坐针毡,心中的忧虑像是一团火,燃烧着她的冷静与沉着。
既想出兵攻打纳兰营地,却又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将纳兰军一举歼灭。
她担心孟滢想要将她快些救回来,却也不能枉顾赫连军的性命。
一时间,顾望舒进入了两难境地。
这就叫关心则乱,向来冷静分析局势的顾望舒,此刻也被种种情绪所困扰,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路之上,她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唉声叹气不断。
相较于她的焦虑,赫连桓显得更为沉着冷静。
他从来都没有过不冷静的时候,有些时候,顾望舒甚至觉得他是个没有感情的木偶。
“顾望舒,你是不是在担忧孟滢?”赫连桓问道。
顾望舒都快急哭了,她突然紧紧抓住赫连桓的双手,如同看到救星一般。
“殿下,我要救她,我不希望她被纳兰军糟蹋,更不想像刚才那样,眼睁睁看着她被烧死,却什么都做不了,我该怎么办?”
“你先冷静。”
“我冷静不了,只要想到孟滢会变成纳兰军的泄欲工具,我就恨不得把纳兰军全都杀了。”
赫连桓叹气,是人就有软肋,有情绪,顾望舒情绪激动,他可以理解,但是在战场上,情绪激动是最无用的,眼前的困境需要冷静应对,而不是情感的宣泄。
“你觉得孟滢会被纳兰军欺负是吗?”
“难道不是吗?”
“我的看法正好和你相反,我认为此刻孟滢应该很安全,生活的应该很不错。”
一句话,令顾望舒躁动的心稍稍得到了些许安慰。
她眼睛里出现了名为希望的光,一瞬不瞬注视着赫连桓,急切的问道:
“殿下为何有此一言?”
见她终于冷静了下来,赫连桓开始给她分析。
“紫苏是孟滢的贴身婢女,紫苏若是被发现了身份,毫无疑问,孟滢一定也被发现了。”
“既然孟滢被发现了,为何被烧死的只有紫苏一人?”
顾望舒想了想道:“难道是因为孟滢更有价值?”
“对,就是孟滢有价值,所以才留下她。”
“但是,孟滢能有什么价值呢?”
顾望舒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出孟滢能有什么价值。
赫连桓适时的给她提示:“孟滢只是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她若是想要进入军营,女扮男装这一点不太可行,以她的脑子,更是做不了军师,唯一能够进入军营的办法是......”
说道这里他停顿住了。
顾望舒想到什么,接着道:“美人计?”
赫连桓笑了。
“对,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对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兵实施美人计,这还不足以让她在军队中立足,如果她想要在军队中稳住脚跟,她必定会寻求战苍雪的保护。”
“从这次只烧死紫苏来看,战苍雪应该是为了给纳兰军一个交代,从而将孟滢保护了起来。”
顾望舒突然间心领神会,一切变得清晰起来。
紫苏是孟滢的贴身婢女,紫苏的身份被揭露,也就意味着孟滢也暴露了。
战苍雪因为喜欢孟滢,所以才对她网开一面。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能咽下这口气,纳兰军不断挑衅,但赫连军就是不曾出城应战。
只要赫连军不出城,战苍雪就找不到突破的契机。
难怪战苍雪要在城门外烧死紫苏,目的是为了刺激她。
通过紫苏的死,她会不自觉地想到孟滢的惨状,越想越害怕,越是担忧孟滢的安危,如此一来,她的冷静将会全面崩塌。
人在情感的激流中,往往会失去理智,最是容易做出不理智且错误的判断。
战苍雪就是要以此来引赫连军出城应战。
想要救回孟滢,赫连军必然要大规模进攻纳兰营地。
倒是赫连军将要面临的是什么就不确定了,说不准纳兰军早就做好了准备,等着他们上钩。
将这些都想通之后,顾望舒一阵的后怕。
看着紫苏被烧死,她的心如同被狂风肆虐的海洋,波涛汹涌,难以自控。
好在她的身边还有二殿下在,还好二殿下一直都非常冷静,并拦下了她,也好在她相信二殿下,从而听从了他的意见。
假如当时没有二殿下的理智拦住她,没有他的沉稳使她冷静下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顾望舒在惊愕中彻底清醒过来,只要孟滢安然无恙,她也就放心了。
“看样子,战苍雪的目的是为了引我军出城应战。”顾望舒凝重地说。
赫连桓点头,他赞同顾望舒的判断,这场战斗,比他们想象的要更加复杂和艰难。
“咱们只要死守泰苍关就好,只要泰苍关不失守,纳兰军就没有办法攻陷赫连,不过这种策略只是最保守的应对之法;若想彻底征服纳兰国,我们不能仅仅满足于防守,必须主动出击,方能克敌制胜。”
“纳兰军在城外严防死守,我们出城硬功恐怕不妥。”
“嗯,趁纳兰军这些天还没有攻城,我们先想想应对之策。”
......
纳兰营地。
战苍雪将孟滢哄睡后,他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内心涌上一丝苦涩的笑容。
他还记得沈识檐曾经对他说过。
身为一名统领大军的将领,最应避免的就是陷入男女私情,因为过度的情感容易让自己失去理智,甚至被敌人利用。
他那时候坚定不移的说:“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壮大纳兰国,至于儿女情长,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有。”
沈识檐问他:“那温竹呢?你们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她对你有情,你应该能够感觉的到吧?”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坚决地回答:“她喜欢我,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喜欢她。”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不久,温竹便被送往赫连国和亲。
为了让她全心全意的为纳兰国效命,沈识檐不惜让她喝下了一碗药,使她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能力。
如今,他终于能够体会到温竹曾经爱而不得的痛苦感受。
他无法抑制自己对于孟清澈的喜爱,恨不得将所有一切都献给她。
然而,她却想要毁掉纳兰,他都不确定,她是不是也希望他去死。
感情果然会让人变得优柔寡断,他自己现在不就如此吗?
战苍雪的心情愈加沉重,他无声地叹息,心中满是无言的痛苦。
他伸出手想要轻抚孟滢那如玉的脸庞,感受她肌肤的温润,然而在这个时刻,营帐外传来了人声。
他眼中的柔情瞬间被警觉所取代,他迅速收回手,坚定地走出营帐。
在他走出去后,“熟睡”中的孟滢却睁开了双眼。
她的心中充满了混乱与焦虑,今晚的计划失败,紫苏被烧死,这让她的大脑如同被纠缠的麻线,混乱不堪,她又怎么可能安然入睡。
孟滢并没有起身,她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营帐外的声音。
战苍雪的身影映在营帐上,他的眼前站定一人,恭敬的像他禀报情况。
“将军,我们按照您交代的,在泰苍关城门外将细作烧死,但赫连军就只是在城楼上看着,根本就没有出城应战的打算。”
“细作被烧成了焦炭,赫连军也无动于衷。”
“好,本将知道了。”
"将军,我们要如何诱使赫连军出城呢?他们一味地龟缩在城内,使我们无法对他们采取任何实质性的行动。”
"无需忧虑,对于赫连军的固守不出,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和耐心去准备,我自有妙计。"
战苍雪的每一字每一句,孟滢听得清清楚楚,她非常想知道战苍雪到底想到了怎样的办法,但是战苍雪却并没有提前透漏的打算。
孟滢为逝去的紫苏感到深深的遗憾,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的心头。
同时,她也感到一种难以言表的庆幸,庆幸赫连军没有受到纳兰军的激将法的影响,没有被狡猾的策略所蒙蔽。
她的内心犹如翻涌的海浪,既忧虑又欣慰,五味杂陈,使她倍感煎熬。
孟滢既为死去的紫苏感到遗憾,又庆幸赫连军未曾受纳兰军激将法的挑唆。
心中五味杂陈,让她倍感煎熬。
战苍雪的言辞严谨而周密,滴水不漏,说了,似乎又什么都没说。
两人交谈了一会儿,战苍雪再次回到营帐。
听到响动的那一瞬间,孟滢立刻闭上了眼睛,继续装睡。
战苍雪矗立在床前,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她,他的唇瓣轻动,似乎有话欲言,然而话语在唇边徘徊,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缓缓地躺回床上,刚要伸手去搂住孟滢的腰身,然而孟滢却轻轻地侧过身,背对着他。
战苍雪的动作微微一顿,脸上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
他的手臂在空中僵硬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地落在了孟滢的腰上。
他的前胸紧贴着她的后背,孟滢能感受到他的心跳,那是如此的近,却又如此的遥远。
孟滢没有再睁开眼睛,继续装睡,夜色越来越深,孟滢迷迷糊糊间陷入了睡眠。
战苍雪感知到她真的睡了,终于淡淡的说:
“这次你要更乖一点,等这场战斗结束,我一定会带你离开,好不好?”
“什么纳兰国赫连国,我不做将军,你也不做细作,纳兰和赫连的纷争我们再也不掺和,走的远远的。”
他轻声喃喃,言语之中全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从紫苏被烧死开始,不管是泰苍关内,还是泰苍关外,一时间安静的可怕。
纳兰军在未来半个月的时间里都没有主动攻城,而赫连军依旧坚守在城墙上。
半个月的时间里,战苍雪一直陪在孟滢身边,不管孟滢做什么,他都紧紧跟随,美其名曰她有孕在身,他要照顾她。
而孟滢却觉得他是在监视她,避免她再次给泰苍关内传递消息。
孟滢什么都做不了,生活变得单调而乏味,每日除了吃就是睡,偶尔在军营中漫无目的地散步。
以往,纳兰军看在她是战苍雪夫人的份上,对她礼遇有加。
而现在,尽管他们仍然对她保持着礼貌,但不经意间扫视她的眼神,却充满了明显的敌意和警惕。
孟滢知道为什么。
这就好像自己的家中来了一个小偷,这个小偷不仅里应外合要把别人的家占为己有,还要将主人家一网打尽。
如今,她所面对的困境,与昔日温贵妃在赫连国的时光如出一辙。
当时的温贵妃,有老皇帝的坚实庇护,使得无人敢于动她。
而现在的她呢?尽管纳兰军对她深恶痛绝,但因为有战苍雪的庇护,他们暂时不敢对她有任何行动。
孟滢是有自知之明的,在明知道自己已经暴露的前提下,也就不再提过分要求,大多数时候都选择安静地待在营帐内。
尽管战苍雪始终伴在孟滢身侧,但孟滢明白,他已严谨地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工作,正不动声色地策划着对赫连国发起致命的攻击。
只不过,她再也不可能从他口中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了。
正如她想的,战苍雪正在暗中不知埋伏,也在等待一个契机。
这个契机,需要天时地利相助。
他在指定计划,顾望舒和赫连桓也在指定计划。
两人每天都会去城楼上看一看,没有发现人和疏漏会放心。
此刻,顾望舒和赫连桓在书房内商量对策。
顾望舒给赫连桓倒了一杯茶,放在他手边。
赫连桓拿起茶杯品茶,顾望舒则说:
“纳兰军久不攻城,应该是在暗中布局,极有可能是为了想办法把我军引出城。”
赫连桓喝了一口茶后,放下茶杯,问道:“你觉得他们会成功吗?”
顾望舒想了想道:“以战苍雪的才能,或许正在想对策逼迫我方出城应敌。”
“那你认为他们会采取怎样的办法才能把我们引出城?”
这一点顾望舒还没有想到。
泰苍关的地理优势使其成为易守难攻的天然要塞,这是他们所占据的地形优势。
从下方向上进攻,无异于自投罗网,成为上方守军的活靶子。
而站在上方的守军则可以居高临下,轻松俯击下方进攻的敌人。
只要泰苍关不被攻破,赫连军就可以一直呆在城内,难道战苍雪能在不攻破城门的前提下,令他们被迫出城吗?
顾望舒想来想去都没有想到其中的可能性。
她去看赫连桓。
此刻,赫连桓的神情平静如水,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殿下可是想到了?”
赫连桓想到了一种可能,心里不由的有些担忧。
“泰苍关夹在两山之间,确实是最好的天然屏障,山体将纳兰军拦截在城外,这是我们的优势,但是也有劣势。”
“什么劣势?”
“山上什么最多?”
顾望舒想了一下道:“草木?”
“是呀,山上最不缺的便是草木,现在正是深秋,天气越来越冷,空气也越发的干燥,风也是一天比一天大,若是引起山火,两山之间的泰苍关就危险了。”
听完他的话,顾望舒不由得紧张起来。
天干物燥,若真的有人引燃山上草木,在风里的作用下,将会产生大范围的杀伤力。
战苍雪是真真正正懂得战术的人,与他们遇到的傅守城可不一样。
两年前,他们在太平城与傅守城一战,当时山体同样是他们的屏障,然而傅守城却只知道采取强攻,结果导致损兵折将,还被他们一再算计。
反观战苍雪。
从来都不会硬功泰苍关,也不会轻易中他们的计策。
战苍雪这个人急难对付,通过烧死紫苏这一件事就能看出,这个人善于把控人心,利用激将法达到目的。
只不过他的激将法被赫连桓识破了。
“殿下,如果纳兰军真的决定点燃山上的草木,引发山火,我军应该如何应对?”
“有句话是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如果战苍雪真的要将两山点燃,我们防不胜防,对方一定会成功。”
顾望舒十分赞同他的话。
两山何其大,赫连军不可能每一个角落都顾及到。
战苍雪若真想采取烧山的办法,那么就一定不会轻易放弃。
“为了预防万一,我们必须在山上提前挖掘防火隔离带。这个工程需要大量的人手和时间,但是这是我们必须做的,防火隔离带可以有效地阻止山火的蔓延,从而减少我们的损失。”
防火隔离带的宽度大约在二十米到四十米之间。
两山都要挖,这可是个大工程,一时半会绝对完不成,既然要防止战苍雪点燃山林,那就必须马上行动起来。
“殿下,您先休息,我立刻命令将士们去山上挖隔离带。”
说完,她转身便走。
赫连桓那双失焦的眼睛此刻凝聚了焦点,他的目光落在她那瘦削的背影上,心中不禁涌上一声叹息。
看来,赫连军与纳兰军的两军交火在所难免了。
战苍雪是个聪明人,他之所以一直没有攻打泰苍关,肯定是在确保纳兰军最低伤亡的前提下,能够攻占泰苍关。
既然想要拿下泰苍关,势必要将赫连军解决掉。
山火之力,在大面积火攻之下,能够给敌人造成巨大的伤害,相信熟读兵书的战苍雪也会想到。
对方迟迟没有行动,或许是在暗中做其他准备,确保万无一失。
行军必是无人之境,作战必是有利地形。
战苍雪应该会选择一处与赫连军交战的地点,毫无疑问,这个地方早就被纳兰军设下埋伏,在有利的地形与赫连军交战,才能最大限度的将赫连军歼灭。
如果顾望舒带领的赫连军能在战苍雪点燃山火之前将防火隔离带挖好,那么就可以中断战苍雪的计划。
如果战苍雪的行动在防火隔离带挖好之前,那么泰苍关被火攻是避免不了的。
为了泰苍关不失守,赫连军定然是要出城与纳兰军展开交战。
以往,赫连桓在面对敌人时都显得非常轻松,但是这一次却不同,他们面对的对手太聪明强大了。
赫连桓将战苍雪的计划猜了个十成十。
从这一点能够非常直观的感受到赫连桓对人心的了解何其精准。
如果把他放到现代,妥妥的能够成为一位优秀的心理学家。
他一口气将茶水全部喝掉,随后疲惫的靠在椅背上。
尽管他已猜出了战苍雪的计策,但令人遗憾的是,除了防火隔离带这一方法,他再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解决办法。
点火烧山的办法实在太损,大面积的山火并非他所能控制的。
山火,这一难以控制的灾难,在当今的科技之下尚且难以应对,更何况是在古代,那时的灭火设备简陋至极,几乎无法有效控制火势。
赫连桓只能祈祷战苍雪点火的速度慢一点,最好等他们把防火隔离带挖好。
顾望舒将这项任务布置下去后,又悄然回到了书房,与赫连桓共同商讨应对之策。
“如果战苍雪的计划成功,我军被迫出城应敌,殿下以为战苍雪会在哪里与我军对抗?”顾望舒问道。
在这书房之外的这段时间里,赫连桓已经对当前的局势进行了深入的分析,此刻听到顾望舒的问题,他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城外是一片开阔的平地,一览无余,没有任何遮蔽物。
如果在这里展开战斗,纳兰军恐怕没有足够的把握击败赫连军。
即便他们充满信心,要想消灭赫连军也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战苍雪深知,伤害敌人一千的同时,自己也会损失八百,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去做。
聪明的将军,会选择在有利地形下展开战斗。
“在泰苍关与纳兰国边防的第一道关卡之间,横亘着一处崎岖的山地。
这处山地距离我们有着三十里的距离,那里的地形错综复杂,像一片迷宫,令人难以捉摸。尽管我军对这片山地一无所知,但纳兰军却对其了如指掌。
如果纳兰军选择在这片山地设下埋伏,我军将处于极大的劣势,胜利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如果我们能成功战胜纳兰军,将其全部歼灭,那么纳兰国的主力军队将不复存在。
届时的纳兰国就像一只失去了爪子和牙齿的老虎,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威风,不足为患。”
“在对地形一无所知的前提下,我军想要歼灭纳兰国是非常困难的,这一战注定会非常艰辛。”
顾望舒一时无言。
正如赫连桓所说,一旦起了山火,他们不能将山火拦截下来,就要被迫出城,出城就意味着对赫连军十分不利。
难道他们只能寄希望于赫连将士们挖掘隔离带的速度能够超越战苍雪放火烧山的效率吗?
这样的战局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被动,所有的主动权都掌握在敌人手中,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不利。
她必须尽量将局势向自己这一方面扭转才行。
可目前的局势来看,似乎并不存在对他们有利的条件。
顾望舒沉思了一会儿,自言自语的说:“要是对地形有一定了解就好了。”
赫连桓听到了,他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说:
“地形我了解一些,但是不多。”
顾望舒抬头看向他。
“殿下对纳兰国的地形了解?”
“也不算太了解,只是知道三十里外的入山口有三个,据说其中一个山口因山体滑坡被堵死了,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两道山口,两道山口各自通往不同的方位。”
说道这里,他停顿了一下,面色凝重:
“如果纳兰军想要彻底将我军消灭的话,是不太可能将兵力分散的,所以我认为纳兰军会在这两道山口中选择一道进行埋伏,只要知道了他们所在的位置,我们便可以提前避开他们,然后从背后出其不意掩其不备,给纳兰军一击。”
“只是,我们并不知道他们会选择在哪道山口设埋伏,如果靠猜的话,只有一半的几率猜中,带兵打仗最忌讳的便是臆断,把将士们的姓性命寄托在猜测上,是非常不负责任的。”
这也是赫连桓最苦恼的。
这样的事情曾经发生过一次。
两年前,他和顾景黎一起追击傅守城。
那时的他们追到三个岔路口,也面临着选择的问题。
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将兵力一分为三,三条路同时追击,只有顾景黎选对了方向,最后和傅守城打斗在一起。
如果当时他们没有分散兵力,一起对付傅守城,在那一次的决斗中,傅守城就会被杀死,也就不会桃之夭夭,到目前为止都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已经选错过一次,赫连桓不喜欢在同样的事情上犯同样的错误。
可他又无法在不了解敌人布局的前提下,准确的猜测出对方到底会选择哪一条路。
他下意识去问顾望舒能不能确定战苍雪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其实他并没有抱任何希望。
但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顾望舒居然这样说:
“殿下知道哪条路因山体滑坡被堵死了吗?”
赫连桓一愣,道:“这倒是不知,既然那条路已经被堵死,纳兰国人定然不会再从那条路通过,道路与其他两条路应当是不一样的。”
顾望舒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当不知道,这样一来,这个就变成了三条路选择没有纳兰军设下埋伏的一条路,我有三分之二的把握选对。”
赫连桓有些不解:“难道不应该是一半的概率吗?你为何说是有三分之二的概率?”
提到这个,顾望舒想起了在现代的时候看到的“三门概率问题”。
问题是这样的:
有三扇门,其中一扇门后面有一辆车,另外两扇门后面各有一只山羊。
你先随即选择了一扇门,但是主持人知道了你选择的门后面到底是车还是山羊。
然后主持人会打开剩下两扇门中的其中一扇没有车的门,并问你是否改变原来的选择。
这时,你应该换门吗?
当时,高达百分之九十二的参与者选择不换,因为他们一致认为主持人排除了一扇门,此时还有两扇门可以选择。
无论是否改变原有选择,赢得汽车的概率都是百分之五十。
然而,一个名叫玛丽莲的女子在杂志上发表了一篇论文,她坚定地主张应该换门。
她给出的结论是:换门后得到汽车的概率是三分之二,而不换门则是三分之一。
当时,这个结论立即引发了概率学界的广泛辩论。
有些人支持玛丽莲的观点,认为应该换门以增加赢得汽车的机会。而另一些人则坚持不换门,认为在主持人排除了一扇门后,不换门更有可能获胜。
后来的研究表明,玛丽莲的观点是正确的。
假设门1羊,门2羊,门3车。
选门1,主持人开门2,换门得车。
选门2,主持人开门1,换门得车。
选门3,主持人开门1或门2,换门不得车。
由此可见,只有当一开始就选对有车的那扇门才能赢,概率是三分之一。
但如果一开始没有选对有车的门,那么剩下的两扇门加在一起的概率是三分之二,主持人又排除了一扇门,剩下的那扇门的概率还是三分之二,也就是说,没有选对门的概率是三分之二,只要换门,就能得到门后的车。
如果不是三扇门,而是无限个门,只有一扇门后面有大奖。
初次选择一个门,因为总量无限,则选对的概率无限小,任何人都会对自己选中有奖的门不抱有希望。
当将剩余的门中,没有奖的门全部排除,只剩下一个正确的门。
这时,问你换不换门?
人们必然会选择换,即剩余一个门百分百有奖。
顾望舒将三门概率问题讲给赫连桓听,赫连桓如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以为有一半的概率选中,原来连一半的概率都没有,只有三分之一。
顾望舒认真的看着他:“殿下,能理解吗?”
“嗯,能。”赫连桓点点头。
顾望舒不太确定的问:"真的能懂?"
“你讲的很清楚,我能理解。”
顾望舒:“......”
在现代的时候都有很多人不理解,她只讲了一遍,他就理解了?
这个人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太牛了。
真想把他带回现代为祖国做贡献。
“这其实都是概率的问题,你我都明白,等我们真的要与纳兰军对决时,选择哪条道路仍然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如果那时我们走错了路,后果将不堪设想……”顾望舒的语气又变得严肃起来。
赫连桓没有插话,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们本以为战苍雪会再等几天才会采取行动,但他们没有预料到,战苍雪的行动会如此迅速,快得让他们来不及做出反应。
两人在书房讨论“三门概率问题”,而战苍雪已经命人悄悄的将泰苍关两侧的大山暗中点火。
今日的风很大,小小的火焰借助风力,开始向周围扩散,眨眼间就将周围的草木引燃。
此刻正值黄昏时分,夕阳如一团熔金般熠熠生辉,西斜的阳光洒落在山体上,仿佛为燃烧的山火披上了一层火红的外衣。
火势的蔓延在夕阳的掩盖下悄然进行,令人难以察觉。
火与红色的日光几乎融为一体,火舌如同汹涌的巨浪不断向上吞噬,却根本没有人发现。
挖隔离带的赫连军发现时,火势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烈焰如海洋般翻涌沸腾,在山间跳跃、呼啸,热浪冲天,仿佛连空气都被烤得焦热。
那炽热的火舌疯狂地舔舐着周围的一切,将整个世界染成一片火红。
人们在这场灾难面前显得无助而渺小,仿佛被烈火烤熟的羔羊。
赫连军眼见此景,惊恐万分,再也不敢继续挖掘隔离带,只能纷纷向山下逃窜。
他们的身后,火焰如同凶猛的洪水猛兽般紧追不舍,让人望而生畏。
等山上的赫连军,拼了命的跑到山下时,整座山几乎都燃烧了起来。
太阳渐渐沉落到地平线以下,然而泰苍关却如同白昼一般明亮,夹在两山之间,经受着烈焰的炙烤,仿佛置身于火炉之中。
窗外红彤彤的映着火光。
身在书房中的顾望舒和赫连桓顿时大惊,没想到他们所担心的来的如此之快。
顾望舒突然如弹簧般跃起,急冲至房门,猛然一把将门拉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被烈火染红的天空,炽热而冷漠的火焰随着风势狂舞,仿佛不是深秋,而是在挥洒着盛夏的炽热。
那份火热,仿佛要燃烧整个世界,让人无法抗拒。
顾望舒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整个人都呆愣在了原地。
战苍雪竟是一点都不给他们反映的时间。
火焰蔓延的速度太快了,快到来不及做任何防御,任何东西在火海之中都显得单薄。
顾望舒惊慌失措,忙不迭的转回身面对赫连桓。
“战苍雪开始烧山了,殿下我们不能继续坐以待毙,我要率领赫连军出城应敌。”
赫连桓站起身,绕过书桌,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在这一刻,顾望舒震惊地发现,他的双眸仿佛能透视一切,充满了锐利的光芒,丝毫不像是盲人应有的眼神。
赫连桓在顾望舒面前停下,他深深地凝视着她。
顾望舒在赫连桓的目光下,不禁有些无所适从。
"......"她愣住了,视线交汇。
“殿下你......”她注视着他的眼睛,竟是发现他的眼睛不似往常那般无神,而是非常有神采,她的身影倒影在他的瞳孔中。
“你连功夫都不会,出去是要送死?”赫连桓的语气透着深深的忧虑,他的手揉了揉她的头,如同对待一个无助的孩子,那份关切和担忧,尽显无遗。
顾望舒完全没有去理会他说的话,与他四目相对,质问:“殿下的眼睛恢复了?”
赫连桓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然后突然出手扣住了她的后脑。
顾望舒:“???”
在顾望舒一愣之下,他毫无预兆的低头,吻在了她的唇瓣上。
顾望舒的呼吸一窒,满脸的不敢置信。
这一吻很轻,仿佛是微风轻轻拂过湖面,稍纵即逝。
他的唇边挂着宠溺的微笑,语气中透露着深深的温柔:“如果不装作看不见,又怎能正大光明地看着你。”
赫连桓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顾望舒想要反抗,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他的力气太大了。
他紧紧地抱着她,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听着,带兵出城对敌的事情交给我,你就老老实实在城内等着,我命硬死不了。”
“要是被我发现你擅自出城,小心我回来收拾你。”
他咬着牙,发狠的说道,然而话语之间却满满都是对顾望舒的关心。
"殿下,此次的对手实力强大,战苍雪绝非易与之辈,请您务必小心。”
“嗯,我会小心,你如是不想我在城外征战还要为你担心,你就不要出城。”
顾望舒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见她答应,赫连桓松开她。
“我会活着回来。”他捏了捏她的脸,带着一丝戏谑的笑容:“看你还没有看够呢,死了多可惜。”
赫连桓深深的看了顾望舒一眼,随后将她推入到房门,用力将房门带上。
房门隔绝了两人的视线,顾望舒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殿下,你这次可不能像上次那样突然消失,让我为你担心了。”
“好!”
“殿下,你一定要顺利回城。”
“好——”这次的声音有些远,顾望舒知道他在渐渐远去。
过了一会儿,她再次尝试的唤了一声:“殿下?”
门外一点声音都没有,顾望舒小心翼翼的将房门拉开一条缝,门外空空如也,再也不见赫连桓的身影,唯有滔天热浪不断肆虐着。
她轻轻合上门,缓缓走回到书桌前,坐在了赫连桓常坐的椅子上。
他的书桌上摆满了各种兵法书籍。
顾望舒知道他对书籍的热爱,她从未越界动过他的东西。
此刻,满脑子都在为赫连桓担忧的顾望舒,无意识的拿起兵书随意翻看,其实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赫连桓就在身边。
突然,兵书里的墨迹引起了她的注意。
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这四个大字是:
希月。
扶光。
他居然会将他们两个的字同时写在兵书上。
顾望舒的心突然剧烈跳动了一下,悸动之感突然涌现。
她看着两个人的字出神,好一会儿,她拿起毛笔,随意翻了几页,写下一句话:
【殿下你要安全回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字迹如柳絮纷飞,轻盈而深情。
她的心在笔尖绽放,将那份深藏的情感寄托在字里行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