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军营地。
战苍雪对待孟滢一如既往的宠溺,对她的照顾越发的细致入微。
最近这段时间孟滢的运动量太少,为了她的身体健康考虑,战苍雪陪着她在军营里散步。
等她累了便搀扶着她,将她一直搀扶到厨房,让她坐在一边,而他则是在厨房忙前忙后,像个家庭煮夫。
他忙碌的身影,让孟滢心软又心疼。
他做的都是她喜欢吃的,她对他说:“你不用什么都顾及着我。”
他手上的动作不停,道:“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丈夫照顾妻子是理所应当的。”
战苍雪在孟滢面前总是这般的好脾气,以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从未变过。
他给她下了一碗面,细面上点缀着翠绿的葱花和一颗煎蛋,清汤寡水面却散发着令人垂涎的香气。
两个人坐在厨房门口的小板凳上。
战苍雪端着碗,细心地喂着孟滢吃面。
孟滢有些抗拒:“你不必如此的,我有手有脚,可以自己端着碗吃。”
战苍雪却摇头:“碗很烫。”
他自然而然的关心让孟滢眼圈发红。
“你都知道关心我会不会烫,难道你就不会觉得烫吗?”
战苍雪笑着说:“我皮糙肉厚,不烫。”
他对她的深情厚意,如同春日的阳光,温暖而刺眼,让孟滢既感到甜蜜,又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酸楚。
他们的立场,注定要成为相爱的敌人,彼此对立又纠缠不休。
她做不到趁他不备杀他,他更做不到为了纳兰而将她作为人质。
两人都很痛苦,却又享受彼此在身边的过程。
孟滢一口一口吃着他夹到她嘴边的面条。
面很香,她甚至可以尝出家和爱的味道。
这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下肚,孟滢的身子暖暖的。
战苍雪将碗放回,又与孟滢肩并肩向营帐走。
在走向营帐的路上,孟滢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她的目光被泰苍关的山体吸引,那红彤彤的色彩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她顿住脚步,仔细观看,这才发现那红光是火焰形成的。
火势太大了,营地与泰苍关相隔十里,她都能看到山火。
孟滢的心像被巨石重重击中,她猛然回头看向战苍雪,颤抖的唇瓣中道出了心中的疑惑:“是你让人做的?”
战苍雪还是一如既往地笑着,但那笑意却让人感到刺骨的寒冷:
“是呀,两军已经耗费了太多时间,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你非要至赫连军于死地不可吗?”孟滢的声音颤抖,充满了痛苦。
这话令战苍雪脸上的笑意收敛。
他凝视着孟滢:“清澈,你有时候说出的话,真的很伤人。”
“不是我非要至赫连军于死地,而是我不杀赫连军,赫连军就要杀了我,两国之争,不是由我一个人决定的。”
“两年前,赫连二皇子赫连桓和顾家嫡女顾望舒在太平城火烧纳兰军,致纳兰军几万人葬身火海,被炸的尸骨无损,手段狠辣无情,不给纳兰军留任何生路。”
“我可不可以像你说的那样,质问赫连军,非要至纳兰军于死地不可吗?”
“孟清澈,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你所依仗的,不就是我对你的感情和肚子里的孩子吗?”
战苍雪第一次对孟滢疾言厉色,可即便如此,他的情绪都是平静的,更不会对孟滢使用粗暴的手段。
孟滢被他的话语说得无言以对,她深深地看了泰苍关一眼,目光中流露出强烈的担忧,她并未再出言反驳,而是选择了沉默,转身离去。
战苍雪深吸一口气,迈步上前,毫不犹豫地一把将孟滢横抱起,大步流星地返回营帐。
他的眉头紧皱,额头的青筋在跳动,显然正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怒。
可还是注意着分寸,小心翼翼地将她轻轻放到床上。
“睡吧,睡醒一觉什么都结束了。”
他轻轻为她盖好被子,那宽厚的背影决绝地离开了房间。
孟滢蜷缩在温暖的被褥中,泪水无法止息地流淌。
睡醒一觉就结束了?
结局只有两个,要么战苍雪带着的纳兰军死,要么小舒带领的赫连军亡。
无论哪个结局,都是她无法接受的。
就没有万全之策了吗?
除非两国止战,但这是不太可能的。
纳兰国与赫连国的恩怨太深了。
二伯顾乘风失去双腿的仇,温贵妃利用美人计颠覆赫连国的仇,息之死于纳兰军之手的仇。
小舒和二殿下在太平城时歼灭纳兰军二十万大军的仇,云慕笙和陈最二人诓骗纳兰胤,毁掉傅家的仇。
双方的仇恨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她站在其中,如同一只无力的飞蛾,无法阻止这场熊熊燃烧的大火。
两国之间,战鼓隆隆,交战在即。
她无法改变这一切,无法化解这深深的仇恨,无法让这场战争消弭于无形。
可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小舒和战苍雪任何一方受伤。
孟滢甩开被子,疾步走出营帐,迎面而来的却是两个守卫士兵冰冷的目光。
那两人见到孟滢,冷漠的命令:“不要让我们难做。”
孟滢不为所动,想要硬闯,两个士兵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们握紧了手中的刀柄,似乎恨不得一刀将她斩杀。
但两人不敢这样做,尽管心中厌恶到了极点,他们仍需按照将军的命令,确保孟滢的安全。
但手段却不温柔。
两人粗壮的手臂拦在孟滢面前,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她的眼前是他们固执而坚定的面容,他们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动摇,只有冷冷的坚决。
她瞥了一眼天边的红霞,那是被山火映照出来的色彩,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炬,照亮了整个天际。
她默默转身,又回到了营帐里,急的团团转。
营帐里,空气变得沉闷而压抑,一种无法言说的苦闷和无奈在无声地蔓延。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激烈的喊杀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伴随着马儿的嘶鸣声远远传来。
她再次走出来,却又一次被拦下来。
孟滢焦急的问:“纳兰军是不是和赫连军打起来了?”
守门的人根本就不搭理他,两人面容严肃,眼神警惕。
“你们让我出去,有我在,赫连军是不会伤害战苍雪的。”
两人终于转过头,用蔑视的眼神看向孟滢,嘴角挂着轻蔑的嘲笑。
“你一个赫连国的奸细,有什么资格说出这种话?”其中一人道,话语中满是不屑和怀疑。
另一个人冷笑道:“亏我们将军对你这么好,简直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良心被狗吃了。”
“你们......”孟滢脸孔涨得通红,她的内心既羞愤又痛楚。
“我对你们的将军是有感情的,我不会让他有事,请你们相信我。”
两人越发的不耐烦。
一人猛然用力推了孟滢的肩膀,将她推向一边,同时拔出了佩刀,锋利的刀尖指向孟滢,他怒吼着:“滚——”
孟滢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了,脚步不由自主地后退,不敢再向前迈进一步。
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激烈,如同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
战苍雪带领的纳兰军正在与赫连桓带领的赫连军展开一场激烈的生死搏杀。
喊杀声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然后又慢慢消失,最后,再也听不到了。
战场已经陷入了诡异的平静之中,而孟滢依旧无法放下心来,她像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地在营帐内来回踱步。
外面的情况正如赫连桓猜测的那样,赫连军被纳兰军逼的只能向三十里开外的山中而去。
纳兰军抱着必死的决心,似乎要与赫连军同归于尽,声势浩大,势不可挡,将赫连军的气势压制的死死的。
此刻,赫连桓带领着赫连军来到了山口。
摆在他们眼前的山口有三个,不久之前,他才和顾望舒探讨过。
根据三门概率问题,他需要随机算则一条路,随后再排除因山体滑坡被阻挡的那条路,只要放弃第一次选择的那条路,而选择另外一条,那么就有三分之二的概率选中没有被纳兰军埋伏的路径。
赫连桓在心里分析完毕,刚要做出选择,但是他又顿住了。
不行!不能由他来选。
在先入为主的意识影响下,他的选择已经失去了随机的性质,他的大脑在选择时会自动进行分析。
赫连桓想到这里,转头向身后的赫连军看去。
赫连军的目光全都注视着他,等待着他做出选择,他们的眼神满满的信任。
赫连桓在众将士中一一看去,最后眼神落在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士兵头上。
“你,出列。”
他的话语打破了周围的寂静,被点到的士兵一脸茫然,他只是个无名小卒,他很崇拜二殿下,却从来都没有机会跟二殿下说过一句话,更是得不到赏识。
今日突然被二殿下点名,他受宠若惊。
小兵不敢稍作停留,急忙从队伍中走出,快步来到赫连桓的马前。
他以军人的标准姿态站立,敬畏有加地面对着赫连桓。
“殿下有何差遣?属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他的声音充满了坚决与忠诚。
对于他的忠诚,赫连桓很是满意,他面容严肃的说:
“本殿确实有一重要任务要你去完成,看到眼前的三条路了吗?”
那名士兵点头:“看到了。”
“那么,现在你就从这三条路中,随机选出来一条。”
士兵更加疑惑,不明白二殿下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来做。
“殿下,万一我选错了怎么办?他有些忐忑。
赫连桓却笑着说:“无妨,让你选你就选。”
那人看了看面前的三条路,他没有什么大谋略,只是个听从指挥的小兵,在生死攸关的问题上,他更是拿不出什么有利的见解。
既然殿下说让他随机选,那么他就选择自己看起来最顺眼的那一条。
他抬起手,指向最右边的那条比较宽阔的道路。
“殿下,这条路最宽,我选择这一条。”
赫连桓的眼神凝视着那条宽阔的道路,正如那个小兵描述的那样,这条路的宽度确实是最宽的,而且路两边的野草有被踩踏过的凌乱痕迹。
他默默地观察着这一切,心中却在思考着什么。
赫连桓向小兵摆了摆手,示意他回到队伍中。
小兵虽然心有疑问,但依然迅速地归队。
赫连的将士们满心疑惑地看着他们的主帅,他们无法理解赫连桓的行动,却又不敢出言询问。
在他们的心中,殿下的智慧无人能及。他们只需要听从殿下的命令,追随他的指引,因为他们相信,殿下不会让他们陷入困境。
赫连桓的视线在三条道路上来回游走。
赫连桓看向另外两条路,最左边这条路与最右边这条路一样,道路两边的野草也有被踩踏过的痕迹,这就证明,经常会有人从这两条路。
也正是因为有人经常走,所以杂草才不容易生长到道路之上。
再看中间这条路就不一样了。
道路明显要比两边的路窄一些,而且路面之上的脚印也很少,野草长的相对茂盛,草叶之上更是一片灰尘。
种种迹象表明,中间这条路已经很久没有人通过了,也就说明,这条路已经被堵死,无法通行,故而才会被人遗弃。
首先就将中间这条路给排除掉,剩下的就是左右两边的这两条路。
根据概率学的原理,小兵选择正确的路径概率仅为三分之一,而选择错误的路径概率则为三分之二。
赫连桓想到这里,将目光放到了最左边的那条路上。
两条路看起来相差无几,从外表根本判断不出纳兰军到底从哪一条路布置了陷阱。
现在就要考验他是选择相信刚刚那个小兵的运气,还是选择相信顾望舒所提到的概率学。
他这个人,最不喜欢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往昔,不管做什么决定,他都要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但现在,百分百的正确率不存在了,他就要选择概率比较大的一方。
赫连桓相信顾望舒,所以他选择顾望舒。
因此,考虑到小兵选错路径的概率更高,赫连桓决定改变路线。
赫连桓指向最左边的那条路,道:“走这条路。”
他做出的选择令身后的赫连军感到极度困惑。
殿下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为何还要让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兵来做出选择呢?
他们想不通,有人看向刚刚那个小兵,之间对方的脸上闪过尴尬之色,有种打脸的感觉。
赫连桓的心思何等细腻,自是能够认识到自己刚刚的举动会给那名小兵带来异样的眼光。
他不可能因为对方寂寂无名,就让对方在军营中说道别人肆无忌惮的嘲笑。
赫连桓跟他们解释了一下概率学问题,当然,士兵们根本就听不懂,但赫连桓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让他们听懂,而是告诉他们,刚刚那个小兵的选择对于他来说很重要。
他的解释,令其他人再也不会嘲讽那个小兵,大家更加团结一心。
很少有将军会为了一个小兵的心情着想,而他们的二殿下就是极少数人中的一个。
有这样的领军人物,是他们的幸运。
将士们更加崇敬赫连桓,士气也越发的高涨。
赫连桓带领着众将士沿着山路进山,一路之上都十分。
但是肉眼是具有欺骗性的,很难发现隐藏起来的人,而且因为光线的作用,隐藏起来的人却能够轻易的发现他们。
不管纳兰军有没有在这条路上设下埋伏,赫连桓觉得他们都不能放松警惕。
可是要怎样才能起到更好的侦察和防御作用呢?
赫连桓想来想去,只能先派出一队侦察兵在前方探路,他们的大部队在后方慢慢前行。
但这样还不够,若侦察兵有疏漏,他们仍然会置身险境。
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赫连桓一边带兵向前走,大脑一边不住的运转。
突然,他想到了镜子。
镜子可以照出事物,如果将镜子放在低处,那个就可以从镜子中看到高出的物体。
但行军之中,他们不可能带着镜子。
赫连桓的反应力特别快,什么东西可以代替镜子呢?
他又突然想到了水。
赫连桓忙勒紧马缰绳,让人给他拿来了一个碗,然后将碗里倒入了水。
就这样,他驾马的同时,还不断观察着水中的情景。
两山倒影在水中,虽然模糊,但却可以让敌人无处遁形。
前有侦察兵,后有赫连桓运用水的倒影观察敌人,在这样的双重保险下,赫连军终于可以放心大胆的继续前行。
一路之上,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他们安全的进入了大山的深处,找好隐蔽点,开始休息。
修整过后,将士们补充好了体力,便开始在赫连桓的带领下翻山越岭,向着纳兰军设下埋伏的地点而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赫连军果真找到了纳兰军的埋伏地,正是在那个小兵选择的那条路上。
纳兰军藏在树和岩石后面,做好了战斗准备。
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赫连桓却带着人从他们的后方攻击了过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纳兰军作战经验比较丰富,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开始与赫连军展开了交战。
但是打来打去,赫连桓突然发现一个问题,他居然没有看到战苍雪。
难道战苍雪没有在此埋伏吗?
他作为统帅,若是不在的话,就证明此地不是他的主要目标。
想到这里,赫连桓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难道说,此地只是为了迷惑他们的?战苍雪将他支开,另有企图?
他的企图是......泰苍关?
赫连桓暗到不好,他中了战苍雪的调虎离山之计。
对方先是放火烧山,逼迫赫连军出城应敌。
随后又将大部分赫连军引到事先埋伏好的地点,即是想消灭赫连军,也想拖延时间,为的是让战苍雪带领另一部分纳兰军去攻打泰苍关。
山火一时半会灭不掉,甚至会愈演愈烈,泰苍关被两山之间的热浪侵袭,赫连军却还要在承受着炙烤的前提下守城,难度大增,正是纳兰军拿下泰苍关的最佳时机。
这才是战苍雪的布局,一环扣一环,把他都给套了进去。
赫连桓头一次遇到能让他措手不及的敌人,咬了咬牙,打算带兵回城,然而纳兰军死死咬着他们不放,看样子是要将赫连军全部击杀在此地。
赫连桓愤怒异常,领兵作战,与纳兰军对抗在一起。
喊杀之声震天,血流成河,两方的士兵不断栽倒。
赫连桓一时脱不开身,唯有将纳兰军全部消灭,他才能带兵回城。
此时此刻,泰苍关正在被纳兰军攻击。
若是在没有山火之前,纳兰军想要攻占泰苍关简直如同天方夜谭。
但是现在不一样。
泰苍关的守卫军被赫连桓带走一部分,剩下的那部分虽然一直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但被火焰炙烤的汗如雨下,全身都红彤彤的,痛苦不堪。
这比盛夏时节,站在40度的太阳下暴晒还要难受。
赫连军既要忍受烈焰的烘烤,又要对抗城外的纳兰军,前有狼,后有虎,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无法逃脱这无尽的煎熬,简直是腹背受敌。
随着温度的升高,他们的神经愈发紧张,无法保持冷静。而越是无法冷静,他们的情绪就越加急躁,犹如被激怒的狮子,盲目地挣扎着,这是一个恶性循环,他们陷入了热浪与困境中,无法自拔。
赫连军苦苦支撑着,他们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一天的时间,如同一世纪般漫长。
最后,他们终于支撑不住,如同被狂风掀翻的树叶,纷纷倒下。
很多人因吸入了大量山火产生的浓烟而昏厥,那些没有昏厥的,也因流了太多汗而脱水,开始出现心慌气短的迹象,又没能及时补充水分,症状得不到缓解,最后瘫倒在地,失去作战的能力。
城楼上的赫连军接二连三的倒下。
城下的纳兰军,他们的攻势如同狂涌的江水,势不可挡,他们直接架起了云梯,如狼似虎地攀爬到城墙上,与赫连军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赫连军又渴又饿又累,完全不能抵抗纳兰军,最后城门失守。
城门被开,战苍雪带领着纳兰军冲入城中。
泰苍关是没有百姓的,这里处于两国交界,经常会发生战争,不适合老百姓居住。
战苍雪高声命令:"降者免死——"
他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清晰而坚定。
但是赫连军全部都是铁血男儿,没有一个人愿意臣服在纳兰军之下,体力不支也要抗争到最后。
战苍雪很是佩服他们的勇气,但对待敌人,他向来不会收下留情。
只是杀来杀去,他却没有发现顾望舒。
战苍雪冷笑。
以为躲起来他就没有办法了吗?
他倒要看看她能躲到什么时候。
战苍雪一声令下,命人将战败的赫连军全部捆绑起来,押解到城楼之上。
随后,他冲城内大喊:
“顾望舒你听着,泰苍关已经失守,赫连军也已成为了俘虏,你若识时务,现身来降,我可以网开一面,让他们免于一死;你若执迷不悟,便休怪我手下无情。”
这一声喝,如同夹杂着狂风骤雨,在泰苍关的天空上肆意回荡。
躲在阴暗处的顾望舒,听见了战苍雪的威胁,她的目光透过黑暗,看见了城楼之上被作为人质的赫连军。
她的心头一紧,咬紧了牙关,死死地盯着那城楼。
没想到泰苍关这么快就失守了。
战苍雪的出现,像是黑夜中的暴风雪,让人猝不及防。
顾望舒感到心中如乱麻一般,无法理清思绪。
战苍雪连续喊话三声都没有得到顾望舒的回复,他冷笑,不出来?他自有办法把她逼出来。
只见他一把抓过一个赫连士兵,将他推到城楼边,再次喊话:
“本将数到三,如果你不出现,本将就把他从城楼推下去,活活摔死。”
顾望舒听到了,整颗心都随之颤抖。
将士们死在战场上,是为国捐躯,与作为人质被杀死是两回事。
人质的死亡对于赫连国来说,是一种难以忍受的侮辱和挑衅。
那位赫连士兵,脸上带着无所畏惧的表情。
“如果要杀,就痛快点。”他大声喊道,“我赫连国的士兵,从来都不是胆小鬼。”
“对——要杀便杀——”
战苍雪的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
“1——”声音如同冰冷的刀锋,刺入每个人的耳朵。
顾望舒踌躇着。
“2——”
顾望舒的心加速跳动,脚步不由自主的向前一步,但想到自己若是落入敌手,一定会给赫连桓带来诸多不免,她将会成为他的软肋,所以她不能被抓。
想到这些,顾望舒还是没有出现。
“3——”
当最后一个音符如冰冷的箭矢般消散在空气中,战苍雪像寒风中的松树般,毫不犹豫地将那名将士从泰苍关的城楼狠狠丢下。
那城楼的高度,就像陡峭的山峰,让人望而生畏。
十丈,那是十层楼的高度,从这样的高度跌落,结果显而易见。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丧钟的鸣响,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头。
砰”的一下子,沉重地摔落在地面上,瞬间五脏六腑碎裂,骨头寸寸断裂,七窍中鲜血溢出,生命的火花瞬间熄灭。
他的身体如同一座破碎的石像,碎裂在众人眼前。
顾望舒猛地闭上眼睛,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战苍雪真的做出了如此残忍的事情,对待俘虏如同对待一只卑微的蝼蚁。
顾望舒的愤怒处在爆发的边缘,心脏仿佛被一双大手狠狠捏住,疼的她面色发白。
她的脑海中一直循环着两个念头。
出去?
不出去?
她完全拿不定主意。
就在顾望舒犹豫期间,战苍雪再次抓过来一个俘虏。
“出不出来?”
顾望舒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都陷入了肉里,她却一点感觉都没有,眼睛死死的盯着战苍雪,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还不出来?看来你是真的不在意赫连军的死活啊。”
话音落,紧接着就是“砰”的一声。
第二个人被战苍雪用同样的方法推了出去,死于非命。
随后,他又抓过来一个人。
“你们不顾自身生死都要保卫的赫连国,在你们遇到危险的时候,又有谁能保护你们呢?”
“你们的将领只顾自身死活,为了他们拼命真的值得吗?”
他想要挑起赫连军对顾望舒和赫连桓的失望情绪,但是赫连军个个忠君爱国,对顾望舒和赫连桓信任无比,岂是他三言两语就能挑拨的。
被战苍雪抓住的那名士兵冷笑。
“要杀要剐你随便,我们要是投降就不配为人。”
“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说着,他用力将赫连士兵推了下去。
战苍雪被赫连军的骨气气到了,赫连军越是不怕死,他越想要治他们于死地。
他相信顾望舒一定在暗处看着。
他一个一个将赫连军从城楼上推下去摔死,顾望舒不出面就是见死不救,哪怕此次她能顺利脱险,但今日的事情传言出去,对她和顾将军府也是极大的打击,必然会引起众人的不满。
战苍雪想到这里,更是不留一丝情面。
泰苍关的城楼下,不断传来“砰砰砰”的撞击声。
不一会儿,城下的死尸便堆积如山,血水染红了土地。
顾望舒的眼睛都因战苍雪的残忍而急红了眼。
杀戮持续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才结束。
城楼上的赫连军只剩下原来的一半。
战苍雪再次喊道:“顾望舒你在暗中看着自己的将士死在眼前,感觉如何啊?本将真是没想到,身为顾家人,你的心居然可以这么狠,也难怪你能凭借女子之身却能镇守泰苍关,这股狠劲儿和你的二伯简直如初一折。”
他嘲讽了顾望舒一番,似乎是觉得继续这样耗下去没有一丝,一声令下,纳兰军将赫连军按在城楼上。
战苍雪喊道:
“顾望舒,本将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这一次你如果再不出现,那么本将就一次性将剩余的赫连军全部杀死。”
“你要想清楚,是你一个人的命重要,还是几千名赫连军的命重要。”
“我依旧是数到三,三声过后,你不出现,就等着给他们收尸吧。”
“1——”
“2——”
“3——”
三声过后,战苍雪没能看到顾望舒出现,他的脸上闪过失望之色。
这个女人,可真是够狠。
他最厌恶的就是顾望舒这种心狠手辣的人。
战苍雪冷哼:“别怪本将,等你们死后变成厉鬼都去找顾望舒,是她的冷眼旁观,才致使你们死亡。”
说完,他刚要下令将所有赫连军全部从城楼上推下去。
却在这紧要关头,顾望舒从阴暗中走了出来。
火光照应在她的身上,给她增添了金色的光。
战苍雪看到她,唇边勾起了一抹计划得逞的笑。
“啧啧,你终于肯出现了,不觉得晚了吗?早干什么去了?”
“在本将第一次给你机会的时候你要是出现,赫连军也不知于死这么多的人,为了你一个人,让这么多的将士送死,你觉得自己的命这么值钱吗?”
战苍雪的挖苦对顾望舒一点作用都没有。
顾望舒面容冷淡,站在城下仰头看向战苍雪。
“我希望你能兑现承诺。”
战苍雪扬眉,这个女人还真是冷静,他越发的想要将她的冷静破坏掉。
“放人?当然可以。”
“不过,需要等本将抓到你再说。”
他从城楼上慢慢走下来,一直走到顾望舒面前。
距离近了,双方都能清晰的看到两人的表情。
顾望舒冷漠如冰,战苍雪态度强硬。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递到顾望舒面前。
“认识吗?”
这张纸条正是从射杀的那只信鸽上得到的。
顾望舒看到上面的拼音,牙齿紧咬,这是孟滢写的。
战苍雪嗤笑一声:“你们可真能耐,居然提前做好布局,让孟清澈对我实施美人计。”
“你猜,她的美人计实施成功了吗?”
战苍雪将一切情绪隐藏的非常完美,从外表什么都看不出来。
顾望舒不由得开始担心起孟滢来。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哼,也没有做什么,她那么想要帮助赫连国颠覆我纳兰国,我又怎么能轻易放过她?”
“我先是烧死了她的婢女,你应该看到了。”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她有孕了,你猜我会不会留下她肚子里的孽种?”
顾望舒的瞳孔缩了缩。
孟滢有孕了?那孩子难道是她和战苍雪的?
战苍雪笑的邪气:“没错,就是我的,我要把她养的白白胖胖的,等孩子成型后,再喂给她一碗堕胎药,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离开她,你说这个主意怎么样?”
“你......”顾望舒气急败坏,扬手就要打他。
但她的手还没有打下来,就被战苍雪一把抓住,他手上的力道大的出奇,似是要将顾望舒的手腕捏碎。
“你们欺骗我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我不会善罢甘休。”
“你要是敢伤害她,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呵呵。”战苍雪笑的肆无忌惮。
“只有无能的人才会说这种话,你要如何不放过我?”
顾望舒哑口无言,满心都在担忧孟滢的安全。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再纠结孟滢的问题。
“你刚才说过,只要我出现就把我们的将士放了,到你兑现承诺时候了。”
战苍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兑现承诺?你也太天真了吧?不,应该说你太蠢。”
“我第一次喊话的时候,确实是处于真心,只要你肯出现,我肯定会放人,但是你没有出现,这就意味着,你根本就不在乎本将的承诺,连你都不把赫连军放在眼里,我又为何要拿他们的命当做一回事?”
“过时不候这句话听过吧?你错过了我想要履行承诺的时间,我可就没有义务一直等着你来拿捏。”
战苍雪一只手死死扼制着顾望舒,另一只手掐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城楼。
“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他们全部死在你的面前,记住,他们的死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顾望舒就站在距离城门五丈远的位置,若将城楼上的赫连军全部推下来,就相当于他们死在了她的脚边,这将是何恐怖的画面。
顾望舒想要说话,但是下巴被他捏着,根本说不出来,想要反抗,也反抗不得。
此时此刻的无助感,犹如前世在御花园中被温贵妃命人打死时一样,恐惧袭上心头。
眼看着战苍雪就要下达命令,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一道尖利的女子声音突然传来。
那个声音顾望舒太熟悉了,那是与她一起长大的孟滢的声音。
她向着声音看去,透过敞开的城门,看到孟滢骑在马上。
马儿跑的飞快,眨眼就到了近前。
她翻身下马,皱眉看着战苍雪。
战苍雪见到孟滢,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非常压抑,然而当他发现了孟滢肩膀处的一片血红时,他忍不住心疼了。
“你怎么来了,肩膀是怎么弄的?”
孟滢在营帐内等啊等,可等了足足一天都没有将战苍雪等回来。
她焦急万分,想要出营帐却一直被拦着不让她出去。
孟滢在别无他法之下,只能拿刀捅了自己的肩膀一下,当那两个守卫看到她对自己下狠手时,吓的再也不敢拦着她。
这就是孟滢肩膀受伤的原因。
“战苍雪,放了小舒。”她满目恳求。
战苍雪一脸讽刺。
“孟清澈,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到底是谁的妻子?你肚子里怀着的到底是谁的种?”
孟滢一脸痛苦,她知道自己不应该伤害战苍雪,他对她那么好,她却狼心狗肺。
可她没有办法,赫连是她的故土,小舒是她的亲人,顾家对她有养育之恩。
“战苍雪,我们一起离开好不好,赫连国和纳兰国如何争斗咱们都不管,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孟清澈,你不觉得自己的话很可笑吗?”
战苍雪指着城墙下成片的死尸。
“这些人都是我为了把顾望舒逼出来而推下城楼摔死的,你觉得我还能全身而退吗?城楼上那些活着的赫连军会放过我吗?顾望舒会放过我吗?赫连桓会放过我吗?”
“孟清澈,别傻了,你说出来的话连你自己都不相信,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所作所为哪一件能够证明你爱我比爱你的国家更多?你其实巴不得我死,只是嘴上一直不承认罢了。”
孟滢用力摇头,不是的,她从来都没想过要把战苍雪害死,她只是不想看着他残杀赫连国人罢了。
孟滢的目光落在城楼下赫连军的死尸上,身子颤抖的越发厉害。
她看向顾望舒,满目祈求。
顾望舒看出了她眼神中的寒意,孟滢是希望她能放过战苍雪,可是她不能对不起赫连军啊。
顾望舒犹豫不决,无法面对孟滢,慢慢垂下了眼眸。
战苍雪苦笑着劝慰道:“清澈,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坚定的站在我这一边,要么帮着顾望舒来对付我,绝无第三种选择。”
孟滢眼眶骤然红了。
为什么要让她做这样的选择。
她既想要战苍雪,又不想小舒出现意外,她不要做选择。
就在双方僵持之时,城门外传来马蹄声,声音震天动地,由远处疯狂奔来,速度之快,眨眼就到了。
来人正是赫连桓,他率领这赫连军将纳兰军全部击杀,马不停蹄的回城,见到的就是城门大开,战苍雪挟持顾望舒的画面。
他刚要带兵冲入城中去救顾望舒,就听到战苍雪情绪激动的吼道:
“赫连桓,你要是敢靠近,我立刻杀了她。”
话落,他从腰间抽出匕首,抵在顾望舒脖子上。
赫连桓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带领着众将士坚守在城门外。
孟滢夹在两方之间,头疼欲裂,灼热的空气几乎要将她融化。
她的目光不断在战苍雪和顾望舒之间摇摆不定,瘦弱的身子摇摇欲坠。
她伤心欲绝,无所适从的模样尽数落在战苍雪眼中,他的心如针扎一样的疼。
可事到如今,他不能再妥协了。
这次妥协一切都将前功尽弃,纳兰军会死,他也会死,纳兰国更会随之灭亡。
他挟持着顾望舒,逼迫赫连桓道:“带着你的人退后,不然我就让我的人把城楼上的赫连军全部推到城下。”
赫连桓向城楼上看了一眼,并没有打算退后的意思。
战苍雪哈哈大笑:“赫连桓,你可真够狠的,连自己的人的死活都不顾,那么她呢?”
他手中的刀子向前推进一分,锋利的刀刃将顾望舒白皙的脖子割出一道血痕。
“退不退后?”
顾望舒脖子上的血痕刺痛了赫连桓的目光,他的眼神冰冷无情的要杀人,可顾望舒在战苍雪手里,他不得不妥协。
他领兵向后退了十丈,可战苍雪并不满足。
“别跟我玩障眼法,我不想再说第二次,继续向后退。”
赫连桓咬牙,刚要继续向后退,孟滢突然尖叫。
“够了!”
“战苍雪,你非要这样吗?”
孟滢的话令战苍雪无比受伤。
“不是我非要这样,是两国非要打仗,我是纳兰国将军,我没有办法,难道你希望我做出投敌叛国之事?让我成为纳兰国的罪人,令我遗臭万年?”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孟滢不断摇头,眼泪随着摇头的动作被甩掉。
战苍雪一脸疲惫。
“不要狡辩了,你不觉得对我太残忍了吗?就因为我爱你,你就理所当然的认我我必须什么事情都由着你,是吗?”
“男女之情,家国大义,你说我该怎么选?”
“是为了你一个人负尽纳兰国所有人的期待,还是为了国为了家为了纳兰百万民众而放弃你?”
“孟清澈,我比你还要难以选择,但凡你站在我的角度想想,都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我非要选择你。”
孟滢被他的话攻击的哑口无言,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记耳光,让她的私心无处遁形。
可人都是自私的,她讨厌纳兰国,自然就无法与纳兰国的人共情。
纳兰国的人是死是活,会不会生活在苦难之中她才不要管。
她只想小舒活着,只希望赫连国不断壮大,同样也希望自己能与战苍雪有个好的结局。
事已至此,她必须做出选择,那她选择牺牲自己来换取赫连国的平安。
孟滢做好了打算,抬手用刀指着战苍雪,威胁道:“放开小舒。”
战苍雪明显一愣。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有一天他深爱的女人会用刀指着他。
“你要杀我?”
“我不想的,我只是不希望你伤害小舒,放了小舒好不好?”
“呵——你太让我失望了。”战苍雪不予理会,继续挟持着顾望舒向前走。
孟滢不断后退,她大叫着:“不要再逼我了,战苍雪不要逼我了——”
“清澈,一直是你在逼我呀。”
孟滢禁声。
是呀,是她一直在逼他,是她要将他变成纳兰的罪人,是她无理取闹,不讲道理。
可是,她只想自私这一回,就这一回。
孟滢手腕一翻,刀转到了她自己的脖子上。
“你若不放了小舒,我只能死在你面前。”
战苍雪的眼眶瞬间红了。
“孟清澈,你是懂拿捏我的,你真的很懂。”
孟滢不想管这些了,她自私也好,无耻也罢,只要小舒安全,她什么都愿意做。
她曾经差点害死小舒,这一次,她一定要救她。
“放不放!”她的眼神无比坚定,说话的同时,刀已经割破了脖子上的皮肤,血瞬间流出,将她的衣服染成了鲜红的血色。
战苍雪呼吸都是疼的。
“你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不顾了?”
孟滢不说话,手中刀继续向脖子推进。
“好好好,你好的狠,我这一生最后悔的就是遇见你。”
战苍雪一把将顾望舒推开。
孟滢松了口气,轻声对顾望舒道:“小舒,快跑。”
顾望舒深深的看了孟滢一眼,拖着疲惫的身体向赫连桓跑去。
热浪吹动着她的发丝,耳边忽然想起破空声。
赫连桓身后的赫连军早就弓箭上弦,在顾望舒跑过来的一瞬间,箭矢被射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