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享受,柳七七有她的一套理论。
“大人,我只是觉得,人生在世一定要活得恣意随心,不能委屈自己,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我算是看明白了,人活一辈子啊,最重要的就是开心。一定不能留遗憾,真的。”
比如,她2020的柳七七就是有遗憾的,极其的遗憾。
现代,柳七七是一名苦逼的设计师,每天除了画图就是改图,一张图改到吐血,朝九晚八,每天天还没亮,赶两个小时地铁去上班,下班到家月亮都出来了。
为了每个月那点工资,不敢跟上司吵,要什么时候交稿,不管熬多少个通宵也得赶出来。
不敢跟甲方爸爸吵,不管多奇葩的要求都照做,改版一百八十次,最后用回了第一版也不拍桌子骂人。
不敢跟老板吵,老板是天是地,是唯一的神话,扣起钱来总有五花八门的理由。
日子过得不见天日,每个月工资到手就存起来。
为了省钱,她吃最便宜的盒饭,健身锻炼就靠挤地铁,护肤品是不敢用便宜的,那就等节日大促销的时候,几个平台比价把眼睛都要比瞎,化妆品都是送的小样,只有见客户的时候才用,过期了丢掉都要犹豫好久的那种。
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很穷,没有对象,没有房子。
有朋友,可是随时可以从通讯录里拉出来聊委屈的没有,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辛苦,她不是没有接过深夜痛哭的电话。可她也无能为力。
有同学,每次聚会完更惆怅的那种,混得差的都没去,混得好的一个一个都比她好。
老家在几千公里外,一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见爸妈都觉得老了许多,想哭,想祈求时光她慢些走。
打电话报平安从来都只拣好的说。
“妈,我升职了,对,设计总监了。”麻雀大的公司10个设计师7个总监,工资一毛没加,活倒是加了不少。
“妈,我没事,身体好着呢,已经吃了药,不用去医院,浪费那钱干嘛?”小病小痛都先熬着,反正年轻,熬不过了就吃药了事。
“妈,不用给我省钱,你们只管用,我有钱。”只有定期寄给家里的钱是雷打不动的。
压力太大的时候也会焦躁抓狂,也会忍不住对爸妈发脾气,挂了电话就后悔得掉眼泪。
就这样的日子熬了七八年,到30岁的时候,她终于攒下一点钱买了房子付了首付,40多平的公寓,没有阳台,没关系,更安全。
厨房是开放式的,没关系,反正也做不了几次饭。
地址位于五环外,没关系,远离都市喧嚣,坐拥千亩天然氧吧。
原以为日子总算熬到头,她却在体检时被确诊为癌症,胃癌晚期。
老天就是爱开玩笑,她明明那么努力,她明明已经接受了自己资质平庸,接受了自己到最后都只能混成一个普通人。
“胃癌晚期?”
“嗯,小姑娘你胃痛应该很久了吧,你压力是不是很大?经常熬夜?是不是长期三餐不定时和吃外卖?”
晴天霹雳,柳七七抓着报告单犹如对自己宣判死刑的判书,那一刻脑袋是真正的一片空白,一瞬间闪过无数的念头,哭也不会哭了,走路也走不稳了。
“小姑娘,你的家人呢?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她只想去顶楼吹吹风,透透气,重新捋一捋她这风尘仆仆的人生,再之后她就脚踩香蕉皮摔到了这里。
想起来都是泪。柳七七长叹一口气。
好在她现在想明白了,好在老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所以,再活这一世,她发誓一定要好好享受这偷来的人生,自在随心、不留遗憾地生活,把明天当成是世界末日来过。
“那时候,每天睁开眼都是应该要做的事,必须要做的事,从来没有想过哪些事是自己喜欢的。每天像个陀螺一样不停地转,从来没有停下来好好看看周围,阳光雨露,鸟语花香,身边的爱人,亲人,诗和远方,这些都是生命最美好的馈赠,生活并不应该只有披星戴月,还应该有良辰美景,不是吗?”
“每一天太阳升起,努力地工作,每一天太阳落下,用力地拥抱爱人,这才是生活应该有的样子啊!”
“既然生命的最后,我们每个人的结局都已经注定,殊途同归,离不开死亡,所以沿途的风景和看风景的心情远比目的地更重要不是吗?”
“大人,我只是希望你快乐一点。”柳七七认真看着傅子煜的眼睛,那双黑眸里饱含深情。如果说之前她对傅子煜迫不得已说了很多拍马屁和言不由衷的话,那么现在这一句她是绝对发自肺腑的,也许是因为愧疚,也许是因为她在傅子煜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个又努力又孤独的影子,又或者,是因为傅子煜真的太过美好和优秀,她不忍心他不快乐。
傅子煜一直觉得柳七七又在说胡话了,可是那眼底有过的愁绪不是假的,说到伤心处掉下的眼泪也不是假的,话里的道理也没有错,睿智如他也忽略了,竟然有点醍醐灌顶的感觉。
他又何尝不是每天像陀螺一样运转?
每个人都欣赏赞叹他的优秀,却没有人关心他快不快乐,甚至连他自己也忽略了!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感性的柳七七,怪惹人怜的,大概是她的话触到了他的内心,他认真地看着她,心生柔软,伸出手,慢慢地,轻轻地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傻姑娘,怎么就哭了呢?
“大人,我没事,没事了。我们都要开心哦!”
也就是在这时,疾行的马车突然急刹,剧烈的颠簸使得柳七七没能坐稳,整个人直往前冲了出去,傅子煜就在那一刻及时出手,手一揽,然后轻轻一带,柳七七就扎进了他的怀里。
“大人,你没事吧?”李牧掀开门帘就撞到这一幕,内心是崩溃的。要不是路边冲出的那头牛他也不会突然急刹,本来这次又跟他们来永安镇,他的内心就是拒绝的,但是想着坐马车应该不至于再被秀一脸了吧,没想到啊,没想到。
两人四目相对,那眼神,那柔情,他们家大人什么时候这么温柔过?
他真的很想跳车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