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沈砚的那声“对不起”,像一枚冰冷的针,扎进我假装沉睡的皮囊里。
他在床边站了许久,久到我全身肌肉都开始僵硬发酸,维持均匀的呼吸变成一种酷刑。最终,他直起身,脱掉外套,走向浴室。
水声哗哗响起。
我立刻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没有丝毫睡意。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
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因为深夜归来?因为隐瞒?还是因为……更可怕、我尚未触及的真相?
那件红肚兜,顶楼的窥视孔,窗口模糊的红影,还有林晚死因报道里语焉不详的空白……所有这些碎片在我脑海里疯狂盘旋,却拼凑不出一张完整的图。它们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但那念头太惊悚,我几乎不敢让它完全浮现。
水声停了。
我迅速闭上眼,调整呼吸。
沈砚带着湿气和水汽躺回我身边。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伸手揽我,而是平躺着,睁眼看着天花板,呼吸沉滞,显然毫无睡意。
冰冷的绝望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浸透了昂贵的埃及棉床单。我们躺在同一张床上,中间却隔着一道深不见底、充斥着秘密和恐惧的鸿沟。
这一夜,无人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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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我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摸上去,一片冰凉。
下楼时,早餐已经备好。沈砚坐在餐桌主位,穿着熨帖的白色衬衫,袖口挽起,露出价值不菲的腕表。他正在看平板电脑上的财经新闻,手边放着一杯黑咖啡。
晨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近乎圣洁的光晕。冷静,自持,掌控一切。昨夜那个失态、恐惧、甚至流露出脆弱疲惫的男人,仿佛只是我惊惧之下产生的幻觉。
“醒了?”他抬眼,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脸上,带着惯常的、恰到好处的温和,“脸色不太好,没睡好?”
他的审视像激光一样精准。我强迫自己拉开椅子坐下,拿起一片吐司,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可能有点认床,你昨晚回来我又醒了会儿。”
“嗯。”他应了一声,视线重新回到平板上,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今天有什么安排?”
“约了苏茜做SPA。”我撒了个谎。苏茜是我少数还算有来往的朋友之一,这个借口最不易引起怀疑。
“也好,放松一下。”他点点头,不再说话。
餐桌上只剩下餐具轻微的碰撞声。沉默像不断膨胀的实体,挤压着每一寸空气。我味同嚼蜡,所有的感官却高度警觉,捕捉着他最细微的反应。
他太平静了,平静得可怕。
吃完早餐,他拿起西装外套,准备去公司。走到门口,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过头。
“对了,”他语气随意,仿佛只是提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顶楼那间旧阳光房,年代久了,不太安全,我已经联系了工程队,这两天就过来彻底拆除封死。”
我的血液瞬间凉了下去,拿着餐叉的手指僵住。
他看着我,眼神深不见底,唇角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安抚似的笑意:“以后就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或者感觉了,免得你老是做噩梦。”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窒息感扑面而来。
他在警告我。
他知道了。他知道我上去过了。他甚至可能猜到了我看到了什么,发现了什么。那句“做噩梦”,分明是对我昨夜“梦呓”的回应。
拆除。封死。他要彻底抹掉那个空间,抹掉所有可能的证据。
我抬起头,努力扯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甚至带着点依赖的笑容:“好啊,都听你的。老公你真细心。”
他似乎满意了我的反应,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大门关上的瞬间,我脸上的笑容彻底崩塌,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惨白。
他动手了。他要把一切都埋进钢筋混凝土里。
我没有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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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一走,我立刻取消了根本不存在的SPA预约。我坐在客厅里,阳光明媚,却丝毫照不进心底的冰窖。
顶楼要拆了。
那把椅子,那个窥视孔,那个香薰蜡烛……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摧毁。
我必须在那之前,再上去一次!我必须找到更多东西!任何东西!
但沈砚的警告犹在耳边。他既然说了要拆除,很可能已经安排了人监视这栋房子,或者……那本身就是一个引我再次上去的陷阱?
坐以待毙,还是冒险一搏?
冷汗顺着脊柱滑落。
犹豫间,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我迟疑地接起:“喂?”
“是沈太太吗?”电话那头是一个略显苍老和迟疑的男声。
“我是,您哪位?”
“我姓张,以前是贵府……林晚夫人车祸时的现场处理交警之一。”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莫名的紧张,“冒昧打扰,我有些关于当年的事情……不知道您是否方便见一面?”
我猛地握紧了手机,指节泛白。
林晚?车祸?
报道上明明写的是跳楼!
“什么车祸?”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您……不知道?七年前,林晚夫人是先遭遇了严重车祸,车辆起火,据说……人都几乎烧没了,但最后鉴定又说不是……总之很混乱。之后没多久,才传出了她跳楼的消息。我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合规程。这些年心里一直不踏实,最近又听说……”
他顿住了,似乎在斟酌措辞。
“听说什么?”我急促地追问,心跳如擂鼓。
“听说沈先生再婚了,而且……您长得,和当年的林夫人,非常像。”老交警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我这边……意外保留了一点当年车祸现场可能遗漏的小东西,觉得或许……应该交给您。就当求个心安。”
一个早已离职的交警,七年后突然出现,持有所谓车祸的证物,并指出我和林晚相貌相似……
这太巧合了。
巧合得像一个精心布置的诱饵。
是沈砚的试探?他想看看我会不会私下接触知情者?还是……真的有另一股力量,想要告诉我什么?
去,还是不去?
我看了一眼通往顶楼的狭窄楼梯方向。
又看了一眼手机上那个陌生的号码。
两个选择,都可能通往真相,也可能通往万劫不复的陷阱。
空气里,那股若有似无的、来自顶楼的陈旧甜香,似乎又开始弥漫开来。
我握紧了手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