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两三年前,化肥行业就因为产能过剩的原因而出现接连倒闭的现象。
放眼全行业,有不少原来号称是化肥企业聚集地的地方,现如今已经完全停摆,厂区内外化肥堆积如山,人去楼空、灰生锈长的惨淡不忍入目。
产能过剩也因此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突出重围的呼声在业内高涨。
然而,并不是所有企业都能自主迈出这一步的。那些龙头企业有强大的经济实力、技术实力,因此提出“转型升级”、“提高核心竞争力”等说法一点也不出奇,做起来也确实有章有法。
但尴尬的就是那些规模中等偏下的企业,这些说法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些理想的口号而已,他们中更多的是选择艰难地维系,哪天不好彩说关门也就关门了。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鹭洲这几家占尽地利的化肥厂能存活下来已属不易。可是,经营虽然看上去日常,但事实上他们也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那就是效益不佳甚至极差。
效益最差的时候,这几家厂里关于关停的呼声从未间断过。可是,关停哪有那么容易?
这么多人的生计、对当地经济规模的支撑暂且不说,光是每天要支付给银行的利息就逼着他们不得不开门营业,刨去运营成本和金融成本,这些厂每个月基本上都是赚不到钱的。
因此问题也就跟着来了,大多数化肥厂在达标排放的态度上是这样的:
最基本的设备比如燃煤锅炉需要达标排放是吧?这我知道,可是升级改造项目需要花钱,简单点的更换锅炉燃烧器大概需要六七十万,换不了的直接购买新的锅炉需要至少一百五十万,我现在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从哪儿挤这笔钱出来?
这么着,问题就被顺理成章地抛了出去。
化肥厂们由衷地觉得:要关停我、关停我们可以,但银行那里的贷款也就算是打水漂了,让我继续干下去,至少也能还抵银行的利息,此乃“聊胜于无”的道理。顶着这么个听上去“死不死、活不活”的由头竟也硬生生地熬过了好几个年头。
至此,唐磊算是彻底把自己此前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给解开了,而这也正是他为什么会看到两套账本的深层原因,同时也是薛峰口中反反复复强调的“经营之道”。
想到这里,唐磊禁不住摇了摇头。
这几天,唐磊脑海里那个有关权衡的问题始终挥之不去,此时又再一次浮上心头:利益与道义、经营责任与社会担当,到底孰轻孰重?这中间的平衡点在哪里?该如何去权衡?……
放到具体的个体上看,比如鹭洲的这些化肥厂、比如他所在的永兴热能,在抛开超标排放的问题,他们确实在某种程度上带来了一定的经济效益,唐磊一度跟随薛峰因为经济效益的飞升而感到价值、感到骄傲。
可是,当他得知事实真相后,却是前所未有的低落。
他从未想过当一个受到别人歌颂赞扬的人,就连现如今这么较真儿地去找出化肥厂和永兴热能的错也从未想过要什么称赞,说到底是不想让自己成为千古罪人。
鹭洲已经是一个遗憾了,原来的白鹭天堂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他不是不震惊的。他之所以执意与薛峰争到底,是心底里多少对大自然还有些敬畏。
可是,这些天他所经历的这一切却让他深切觉得,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能想通这一层的,尤其是薛峰,他自认为十分了解的合作伙伴,事实上也被绑在各类荣耀万分的神坛上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