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来祥瑞,本是龙族的希望,却因一时的心软酿成大错。
受罚期间,我救了一头小狼,与他相伴许多年。但归族后,我忘却往事。
为弥补昔日的过错,我前往妖族求借至宝月华石。
可那妖王惯来喜欢阴阳怪气。
但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倒也自在。
等我终于想起来一切之时,却发现,已经太晚了,原来我们已经没有了以后……
1
人间的旱情愈发严重了。
江海干涸,古树凋零,大地的生机日复一日地流逝。
我族竭全族之力也仅仅是维系住了部分人类的生存。
遍地都是死去的生灵,甚至,他们死的时候,连血都流不出来了。
我们每日清晨布下的雨,不到中午就又干透了。
干裂的土地了无生机,它已经留不住水了。
曾经引天地月华的映月潭更是一滴水也挤不出来了。
父亲望着气死沉沉的大地,无奈叹息。
「这样下去,整个人间撑不过三个月。孽缘啊,都是孽缘。」
而这一切罪孽的源头,就是我。
千年前,人间降世了一个身负绝命煞星命格的人。
引星族举族而动,推演出此人本不该降世,若留于人间,日后必将引起大乱。
于是降下神谕,命龙女「化劫」前去斩杀。
不错,我名化劫。
那时的我不过刚满千岁,却已然是龙族的佼佼者。
我生来便带祥瑞之云,引星批命「化劫」。
等我找到所谓的煞星之时,他不过是一个咿呀学语的孩童。
我观其父是当世大儒,其母更是一国公主。
两人生性良善,平日里救助了许多流民。
我实在想象不出生活在这样家庭中的孩子会如何作恶,况且此刻他还什么都不懂。
我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于是,我隐匿起那孩子的气息,把他送到无人之地,对外声称已经杀死。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十年。
再次听闻他的消息,是他鼓动边民发动战争,一举称帝。
帝王有龙脉加身,已是不能杀死了。
引星族闻讯大怒,便罚我化而为蛟,镇守映月潭千年。
与此同时,所有人也都在默默渴望着龙脉能洗清煞星的煞气。
他也没辜负我们的期望,兢兢业业执政一生后离世。
哪知,祸端竟在千年后。
据离我归来也不过百年。
人间大乱,帝王郢为得永生,用万名婴儿血祭。
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是那孩子的后代。
原来,血祭之法,本就是从那煞星那里流传来的。
千百年来,他们残害的孩子从几个,到成百上千,直到如今的万余。
终究还是纸包不住火。
天道震怒,降下天罚。
于是人间大旱。
三年前,我族观天道无收手之意,便应运而上,接连布雨。
如今,确是已撑不住了。
……
人间大地,满目疮痍。
父亲沉思良久,对我道。
「听闻妖王有一至宝,名为月华石,集天地月华,引星族预言能解旷世之难。然而妖王视为珍宝,恐怕不会轻易相赠。」
我闻言跪在他面前,以一个虔诚的赎罪者的姿态。
「化劫愿前往求借。」
刹那间,父亲仿佛老了千岁。
我是父母求了万年才来的独女,自母亲仙去后,父亲便更加宠溺我。
这才把我养得善良却又愚昧。
「妖族险恶……罢了,罢了,这本就是你欠下的。」父亲终是同意了。
于是,我辞别父亲,只身前往妖界。
2
妖族与仙界众族不和已久,他们素来看不上我们的作为。
用妖族的话来讲,仙族都是「伪善」。表面上福泽众生,舍身忘己。内里自私虚伪,肮脏至极。
妖界幅员辽阔,等我到妖界主城已是两日之后了。
一路上能谈则谈,不能谈就打。
终于,我踏着妖血踩着妖骨,见到了看起来等候多时的妖王姬肆。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袍,乌黑的头发用冠束住,姿态放松得坐在王座上。
他的眸子是冰凉的蓝色,看似冷冽却盛满笑意,又不见违和。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曾经映月潭的水波。
我觉得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好像冥冥之中有着什么联系。这让我不得不警惕起来。
我提了提手中的枪,朗声道。「龙女化劫前来求借妖王至宝。」
我自知这样的行为是有些失礼的,但妖族最是崇尚武力。在他们看来,弱肉强食,本就是天经地义。
我曾听闻姬肆乃是私生子,幼时遭遇不公,被父亲厌弃。流落人间,过着风餐露宿的日子。
三百年前,他妖法大成归来,几乎将同族尽数杀灭,又斩了妖众万余,才得以问鼎王座。
如我所想,姬肆非但没有发怒,反而笑了起来。
他摆弄着个光滑剔透的骨笛,仿若看不到我手中滴血的枪尖。
「张口就要月华石,你们仙族的人一向如此厚颜嘛?」
「月华石固然珍贵,但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尽力去寻,与你交换,不会白拿你的。况且我只是借去一用,会归还的。」
我斟酌着语言,内心里实在不想惹怒这个疯子。
果不其然,姬肆闻言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他表情嘲弄,目光锁住我,上下打量一番,神情仿佛在说,就凭你?
「换?你拿什么换?这可是世间……」他渐渐放轻缓了声音,「独一份的珍宝。」
他说得没错,月华石是集千年月华,用月狼族特有的功法练造而成。
而姬肆是世间仅剩的月狼,月华石的确世间绝有。
但,我也有我的筹码。
风里混杂着血腥味,吹起我脸庞的青丝,扰的人心烦。
我看着姬肆的眼睛,尽量认真道,「妖王,我可以拿我的护心鳞来换。」
我早就想到姬肆绝不会轻易把月华石给我,但若说什么值得他同意,也唯有龙族的一枚护心鳞片。
姬肆先天亏损,生来体弱,护心鳞对他来说,真真是可遇不可求的宝物。更何况还是龙女化劫的鳞。
我原以为他至少会考虑考虑,谁知,他闻言脸色一变,收起了那个自始至终都没离开手的骨笛,大有随时开打的架势。
「我竟不知你们龙族长了千百枚护心鳞。」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似乎从姬肆脸上看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感觉。
千百枚是肯定没有的,但每条龙有三枚护心鳞。每失去一片便受一次剜心之痛,若是三枚都没了,就唯有死路一条。
而如今,我却只剩下两枚。
听父亲说,那枚鳞片被我在受罚期间弄丢了,可它究竟在哪里,我已经不记得了。
但除了护心鳞,我实在拿不出什么与月华石对等的宝物,一时犯起了难。
姬肆见我犹豫,脸色稍霁。他缓步走到我身侧。
「其实,要想要月华石也不是不可以。」
说着,他的脸陡然靠近,近到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喷洒在我耳朵上。
继而用钩子般的声音说道「这端看你愿不愿意……」
3
姬肆不愧是妖,我想。
好似妖族生来就会惑人,哪怕他明明是个狼妖。
我掀了掀眼皮,问他条件。
他微微一笑,又恢复了之前吊了郎当的样子,拿出那个碍眼的骨笛。
「考不考虑留在妖界做我的王后,这样我的便也就是你的。」
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冷哼一声,「痴心妄想。」
见我恼怒,姬肆却心情不错地笑了起来,「别紧张,我怎么会娶一个仙族之人当王后,我还想多快活几年呢。」
我早说过他是个疯子,奈何月华石我势在必得。于是我耐着性子让他换个条件。
姬肆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最后拍板,打的赢他就拿走,打不赢就给他当一个月女婢,说不定哪天他心情好就会把月华石赏给我。
如果可以,我并不想对上姬肆。
但我无法。
如我所料,我还是输了。
姬肆好像对我的招式格外熟悉,甚至我一抬手他就能精准防御住我要攻击的部位。
最令我愤怒的是,他并未使出全力。
不然我绝不会仅仅断了几根发丝。
愿赌服输。
我按照约定给姬肆当起了婢女,左不过端些茶送点水。
事实证明,是我天真了。
接连两天,姬肆都是带着伤回来的。
他把自己往榻上一扔,任着伤口汩汩流血,招呼着我「小黑,给我包扎。」
明明是很重的伤,他眼睛却亮的出奇,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小黑是他给我取的别名,按照他的话,既然是婢女就该有点符合自己身份的名字。
但我也实在想象不出,一个万妖之首能取出这样……难听有不切合实际的名字。
我的本体是海蓝色,龙角晶莹似水晶,化形后肤色更是白里透亮,素有龙族第一神女的名号,分毫与「黑」沾不上关系。
每到这时,我都会咬牙切齿地将他的伤口扎紧,最令人泄气的是,哪怕这样他仍满脸笑意。
果真是有病。
我待在妖王殿几日也没闲着,想方设法摸索月华石的下落。
但没有丝毫收获。
甚至我还在替姬肆换外衣之时,装作不小心碰到他,或是不小心「滑倒」,趁他扶住我的时候随手摸了摸。
每到这时他都一言难尽地看着我。仿佛在说,你的演技还可以更烂一点吗?
我则不理会他视线的控诉,理所当然的「看不懂」。
然而,还是没有。
若非传闻月华石坚硬如铁,堪比龙甲。我都要怀疑他给吞到肚子里去了。
这样的日子维持了一段时间,不用理俗世,不用忧天下,成日里跟姬肆斗嘴套话。
平淡却自在。
但很快,这种平静就被打破了。
这天,我正在像往常一样在殿内洒扫,趁机看看有没有遗落什么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突然感到一丝热浪,不出片刻,殿顶便被硕大的火球砸个稀烂。
是火凤,他们终究还是等不及了。
我从来没有这么一刻如此认同姬肆的话。
这群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