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火凤一族来势汹汹。
目光所及,宛若火海炼狱。
姬肆不知道去了哪里,还没回来。
什么事这么重要,家都要没了。
我眉毛微蹙,略一思索,化作原身迎空而上。
刹那间,巨大的龙身盘踞在妖王殿的上空。
水蓝色的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宛若水波。
我扫视着远处的三只火凤,吐了一口龙息。语气中多有不耐。
「这里交给我,你们回去。」
妖族虽崇尚武力,可领地意识更强,他们千不该万不该把妖王殿给毁了。
为首的火凤鼻孔朝天,翅膀煽动间又是一阵热浪。
「龙女化劫,这一切不就是因你而起吗?你没资格阻拦我们。」
或许姬肆说的没错,仙族的确伪善。
他们总是高高在上凭着自己的想法宣判着别人的生死,妄图掌控别人的命运。
对煞星如此,对妖族也是如此。
仙族一向狂妄,自诩天道之使,目中无人,引星族犹甚。
我懒得与他们废话,尾巴一扫便是一阵飓风。
火凤许是没料到我会出手,瞬间被激怒了。
我与他们缠斗起来,双方都不曾留有情面。
我实力虽强,但奈何双拳难敌四手。
渐渐落了下风。
火凤将我围在中间,为首的那只眼里含着轻蔑,毫不犹豫地,一口焰火向我喷射过来。
孽障竟妄图杀我。
我眼中厉色闪过。
恰在此刻,天边出现一道流光。
我只觉眼前闪过一丝银白,身前的压迫感就瞬间消失了。
姬肆回来了。
他化作威风凛凛的月狼,叼住那只火凤的脖子,狠狠朝地上甩去。
他的身上罩着一层柔柔的光。
我知道,那是明月的祝福,月狼不愧是明月的宠儿。
我顺势起身,一个尾风横扫过去,又将那火凤拍出百米。
身为龙族,我也并不能免俗,一样的睚眦必报。
「就凭你们,也敢在我妖界放肆!赶紧滚回你们来的地方。晚一刻便不必走了。」
姬肆睥睨着他们,仿佛在看什么死物。
我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我原以为,他会杀了这些闯入者。
火凤最终还是狼狈离开。
姬肆这才化为人形,此刻我才发现,他脸色白得骇人,胸口有斑斑血迹。
姬肆又受伤了!
这些天,他到底去做了什么?
我真想揪住他的领子好好问问。
还没等我细想,姬肆便双眼一闭,倒了下去。
我赶忙飞过去接住他。
妖王殿已毁,我只能近找了个山头将姬肆放下。
把他安置好后,我若有所感的扒开他带血的上衣。
果然,心口处有一圆孔状的伤口,血肉模糊。
好在妖族愈合能力惊人,已经好转了一些,虽还渗血但并无大碍。
那孔径的大小如此眼熟。
是那支骨笛!
姬肆竟用心头血喂养那支破笛子。
我没由来的有一丝愤怒。
这种情绪来得很突然,这令我在意识到后有一丝困惑。
冥冥之中,好像有东西在指引着我,告诉我一定是遗漏了什么。
5
我把随身带着的伤药撒到姬肆的伤口上。
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怎么,姬肆眉头紧紧皱着,额头上开始冒冷汗。
我拽下一片衣袖帮他把伤口包扎上,正待我的手要离开的时候,姬肆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头开始轻轻摇起来,嘴里在呢喃这什么。
他梦魇了。
我俯下身子,想听听他在说什么。
「小黑……融进去了……它融进去了」
什么东西融进入了?
我低头看了看正在缓缓消失的伤药,恍然大悟。
要不是看在他是伤患的份上,我真想给他一巴掌,我这千金难求的灵药,给他用还嫌弃。
要不是为了月华石……
可要是为了月华石,我的心怎么会有些痛呢?
姬肆醒来已经是一天一夜后了。
他看到废墟中的妖王殿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差将冷漠写在脸上了。
我问他为什么不生气。
姬肆笑笑,「这从来都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只有……」
「什么?」
风有些大,他后面声音有小,我没听清。
他摇摇头,不愿再说了。
「小黑,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我微微一愣,记忆中好像也有谁曾经这样问我。
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记不清了。
「开玩笑的。」他双臂放在头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如今我这么强,根本死不掉。没有人能杀掉我。」
我轻轻笑笑,他说得倒是实话,放眼三界,如今能杀他的大概找不出第二个。
妖王殿最终还是没有重建。
姬肆找了块空地,搭了间小房子。
堂堂妖王竟住在自己建的小竹屋里,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我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姬肆却只是笑笑。
距离我来妖界,已经有十五日了。
我不知道姬肆准备什么时候把月华石给我。
好在他言出必行,我不必担心他赖账,
可留给人间的日子不多了。
那日过后,姬肆修养了几日又要出去。
我知他定是要去喂养那破笛子,他的伤一次比一次严重,我猜骨笛的炼制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临行前他告诉我等他回来就把月华石给我。
明明是我一直想要的,如今唾手可得却并不见欣喜。
不知为何,我的心里总是有些不安。
这是我来妖族遇见的第一场大雨,瓢泼而下,大到看不清来往的妖族。
我的心突然一阵抽痛。
直觉告诉我,姬肆出事了。
好在我足够有先见之明,我给他用的药里有我们龙族之物,我顺着气息寻了过去。
我找到姬肆时候,他静静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血被雨水冲得淡到看不清了。
旁边放着那支骨笛,表面上罩着盈盈的光。
我一眼便知道,这是成了。
我看着受伤的姬肆,想。
好像我每次遇到他,他都是这样的狼狈。
终于,在这一刻,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6
那是我镇守映月潭的第七百年。
我不能离开这里,也不能化为人形,甚至连本体都只能变为比龙次一级的黑蛟。
我能做的只是守着潭边的百姓,为他们祈福求雨。
那段日子无聊极了。
或许是上天不忍,让我捡到了一只小白狼。
我刚捡到他的时候他浑身是血,倒在潭边。
他的气息弱极了,若不是心脏还在时不时地跳动,我都以为他死了。
我张开嘴,把他轻轻叼起来放到潭正中的圆石上。
怎么办啊?他就要死了。
那时的我实在太无聊了。好不容易碰到个小妖,实在不忍他死掉。
于是我就拔下一片护心鳞。
虽不记得为什么,但直觉告诉我这个可以救他。
拔鳞实在太痛了,痛到我都快要忘记为什么拔它。
我已经没办法思考了。
巨大的蛟身在潭里翻来覆去,长长的蛟尾用力地拍打着潭面。
天边堆积起一片片乌云,天愈发暗了。
终于,剜心般的疼痛后,我拔了下来。
我用护心鳞护住他的心脉。
一点点为他疗伤。
好在,努力是有回报的。
几日的疗愈后,他终于醒了。
不过,他并没有感激我,反而趁我不注意咬了我一口。
虽然没有多痛,但我很难过。
我觉得他不是一只狼,而是刺猬。
因为他的眼里时刻含着警惕,我猜想,他一定是被最亲近的人背叛了。
这样想着好像也没有那么难过,反而有些心疼。
于是,我待他更好了。
好在,他并不是一只小白眼狼。
虽然跟我说话的时候语气称不上多温柔,但也没有像以往那样不理人。
我的日子终于多了一丝趣味。
待我们熟络起来,我问他,「你的家人呢?」
他沉默了一会,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候说,「死了。」
他在撒谎。
我一眼就瞧了出来,这也恰恰印证了我的猜想。
但是他不愿意说想必一定是被伤透了心。我也就没勉强他。
他反而问我,「你呢?」
「什么?」
「我说你的……呢?」
原来是问我的家人。
我想了很久也没想起来。
「我忘了,我好像没有家人。」
他哼笑一声。
表情狰狞起来,其实他长得很好看,哪怕做出这样的神情也只是看起来凶,并不丑。
「他们那种人哪配称作家人!」他愤愤道。
我知道他误会了,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不是像他一样被抛弃。
但我没告诉他,我不想让他伤心了。
大概是身体好得差不多了,他开始修炼功法。
他的功法真是奇妙,竟能收集月华化为自己的力量。
接连几日修行,我都在一旁看着。
突然有一天修行一半,他停了下来,似乎很疑惑。
唤出我护住他心脉的龙鳞问,「这是什么?」
我见到大惊,手忙脚乱的让他放回去。
「这是我的护心鳞,你心脉不稳,快快放回去。」
他或许被我的急切吓到了,呆呆的。
我一把给他按了回去,然后长舒一口气。
「你说这是你的护心鳞?」
我点头。
「可你是一条黑蛟,为什么会有蓝色的龙鳞?」
他问到点子上了。
我绞尽脑汁也是没想出来。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从我心口拔下来的。奇怪,原来还是黑的,怎么蓝了?」
他突然不知所措起来,耳朵红红的。
「可它……它在吸我的功力。」
我了然,「那一定是你的功法让它变色的。」
他半信半疑,「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