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上晃悠了少倾,我见到了在乘兴楼曾吃喝嫖赌一帮子人。
不禁弯了弯嘴角。
他们大抵是只尾随抢劫过旁人,未曾被女子尾随过,所以在回到山神庙,大摇大摆地清点着货物的时候,骤然见到我十分惊诧。
大抵因为我穿着素白罗裙,又实在身量纤弱,还没来得及开口,人群中便响起了浑浊的笑声,随即便是调笑的下流话。
“哪来的娇滴滴小娘?难不成咱们整日里住在庙里,菩萨显灵了?”
“来来来,走上前,哥哥们好生疼你!”
云袖一招,凌空而起,刹那间两扇木门发出轰然巨响,重重合拢。
篝火倒影着每个人的脸庞,惊诧、犹疑、恐惧,不知在熊熊火焰之下我是怎样的神情。
其实我不大想动手,弄乱了盘好的发髻可怎么办?血溅了衣裙该如何解释?
但等我再落地,那人已然软绵绵倒了下去,一刀封喉,血后知后觉般蜿蜒而出。
一滴血也没溅在身上,只是头发散落下了小半。
我噙着柳叶刀,素手翻转重新挽好发髻,随即将尸体踢开走到众人前。
“诸位见我面生,但或许听过庞氏吧?”我展开手掌,两条碧色花蛇交尾缠绕,空中传来嘶嘶的声响,“算了,认不认得她也不重要,我只需要一个人替我办点事……”
“关于乘兴楼。”
足足杀了四五个人才将条件谈拢。
我不解,这群亡命之徒有什么怕死的呢?他们也犯罪,替我顶罪又如何?
我回到桂花胡同,好得是赶上了。
那个阿东,十分殷切地将一大包点心递给我,饶是刚刚接触这人世,我也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可惜啊。
这样平庸之辈,为我所用也就罢了,如何能配得上我?
便是被众星捧月的扶疏公子,我也兴味索然。
但为什么不动手呢?
只需要将这一池水搅得更乱,我便能寻个间隙脱身了。
其实全不必栽赃嫁祸这么麻烦的。
直到下了马车,我远远瞧见李凭一身玄色曳撒,剑眉星目,端端正正地站在府门前,心弦忽然仿佛被人拨动,我有片刻的慌神。
是因为,我本能地不想给他添麻烦?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还是因为原先那番话伤到他?
更荒唐了。
李凭似乎在躲避我的目光,只是交接着任务,“东阳,来知会你一声,案子破了,有人上衙门自首,说是内部因分赃起了祸端。”
我嘴角弯了弯,余光所及似乎沈扶疏也松了口气。
男人一个一个磨磨蹭蹭地交代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才转向我。
像是下了很大勇气,他说,“扶疏……其实,有件私事,我,我……”
这呆瓜,居然将那日的话当了真!
我气的吐血,立即打断他的话,“有什么不好说的?这些日子多谢公子收留,既然尘埃落地,我和李凭也该回家去了。”
沈扶疏还没说话呢,李凭先“啊”地大叫一声,在懵然中,众人一下子哄笑起来。
很显然误解了我共他言语间的意思。“回家去”多么暧昧,然而我却在道贺声中微笑不语,李凭原先那样絮叨的人,竟然磕磕巴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不是那个回家,我,她,我们……”
“怎么,你不打算回家?”
“我自然要回的啊!”
“那你莫非打算丢下叶姑娘?”
“她,她当然也要回去……”
“那不是一起回家,是什么?”
又是此起彼伏的笑声,沈扶疏也丢来沉甸甸的锦囊笑道,“我府前容不得这痴女缠郎的戏码,再不走,我可要扣下人了。”
李凭敲了阿东的头,“来我家吃席,你可得带上一壶好酒!认不认输?”随即大大方方牵过我的手,送上了马车。
他哼着小调,竟还有点好听,想来心底是无限喜悦的。
然而李凭不会知道,我脑子里转的念头:找人抵罪只是因为我想见到他,想见到他一则是怀念他的手艺,二则是要弄明白,我为何会心痛。
他能令我心痛,那若是杀了他呢?心还会痛么?
虽然没见过他动手,但我知道李凭很厉害。
若真有拔刀相见那一日,究竟谁生谁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