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这样的夜晚就连流淌的月光都是有温度的，伴随着细碎的点点星空，不自觉地温柔了这一片略显寂寥的夜色。狄仁杰站在顺天府门前的廊下沉思。只是，恐怕是就连狄仁杰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之前狄仁杰的思绪是一片混乱。但是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破案子的时候脑子里塞了太多的东西，至少在这一刻，狄仁杰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的。
王元芳收拾打点好所有东西，正准备出门转转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从出生到现在，王元芳已经不止一次地觉得，现在的狄仁杰身上，从前放肆张狂的影子越来越淡了，更多的，是和狄仁杰现在这个年纪所表现出来的，格格不入的沉稳。王元芳虽然知道狄仁杰会变成这副模样的原因，但是直觉上，王元芳并不喜欢狄仁杰现在的这个样子。狄仁杰该是什么样子的呢？王元芳想起来的时候才惊觉，原来某些东西潜藏在他的记忆深处早就深刻地难以磨灭，有的事情，不提起也并不就是代表遗忘。狄仁杰该是玩世不恭的，他会偶尔言语两三句，调戏地别人面红耳赤。嘴角的笑意永远都是三分真七分假地让人看不透他心里的真实心思。可是真的到了发生事情的紧要关头，狄仁杰是那种可以给人安心力量的人，似乎任何事情只要有狄仁杰在，不自觉地就会安下心来。
想到这里，王元芳不自觉地勾了勾唇，王元芳本就生得眉目温润，单单就是这么在那里站着，就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做派，再这么一笑，自然是说倾国倾城也丝毫不为过。狄仁杰回过头去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王元芳兀自低头莞尔一笑的样子，不自觉地，便就失了神。
“还在想案子的事情？”狄仁杰回过神的时候王元芳已经走到了他的身旁了，声音在这样月色清浅的夜晚，总是能够勾起人心底深处最柔软的那根弦。狄仁杰的心底不自觉地温柔了起来，只是听到了王元芳的话，狄仁杰刚刚舒展了些的眉宇又皱了起来，顿了一下才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再加上皇上的亲眼所见，其实凶手已经可以确定了，就是楚辞，只是缺了证据。而且，我总觉得事情并没有我们所看到的那么简单，楚辞是凶手，但也不一定仅仅就是楚辞。”狄仁杰总觉得，在楚辞的身后，肯定还有一个人，而这个人，才是迄今为止操纵着这一切的真凶。这一句，狄仁杰虽然没有明确地说出来，但是王元芳自然是不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因为不仅仅是狄仁杰一个人有这样的认知，王元芳也有。之前在凶案现场发现的那半截箭羽就是最好的证明。只是王元芳想不明白的是，如果幕后凶手另有其人的话，那么楚辞和那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呢？这个问题，似乎直到现在都没办法得到解答。
不过，现在比那个问题更加严肃的，是苏盈绣要告御状的问题。到了现在，劝说苏盈绣不去告御状恐怕是已经苍白无力了，只是这告御状，需要等到皇帝出宫的时候，苏盈绣在穿着那一身的装备，去拦皇帝的轿子，可是现在，李治还在宫外啊。不过狄仁杰和王元芳担心地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决，因为李治突然回宫了。额…好吧，其实也并不是突然，而是李治出宫了太久，太后放心不下所以传召，李治自然是要回宫的了。不过，李治回去了也好，狄仁杰知道，只有李治回去了，但是李治很快也就能出来了。因为距离选秀的日子已经很近了，而在选秀之前，皇帝是会乘着轿子沿着京城的路转一圈的，招示着皇室大喜，君王雨露恩泽天下。这是古往今来都有的规矩，而李治出宫了预示着苏盈绣的机会也到来了。
只是直到现在，苏盈绣也还不知道在她面前的李治的真实身份就是当朝天子，到时候告御状见到李治，不知道苏盈绣又该作何反应？如果不是现在时机不对，狄仁杰想到这个画面的时候都有点忍不住想要笑了。只是，想到苏盈绣若是告御状的话所要承受的那些，还不知道苏盈绣一个弱女子能不能承受的过来，狄仁杰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世道，还真是造化弄人好人难做啊。只是叹息归叹息，这案子呀，还是要查下去。狄仁杰想到这里忍不住淡淡地叹息了一声，看了一眼边上似乎也是在看月色的王元芳，突然就有些愧疚，几乎是有点不自觉地开口道：“元芳……对不起。”狄仁杰这话说得突然，王元芳也是猝不及防狄仁杰会来这一句，一时之间有些回不过神来，努了努嘴却是终究一句话都没有说。
王元芳：或许是王元芳一脸疑惑的样子取悦了狄仁杰，狄仁杰终究只是勾唇一笑，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似乎是被王元芳的这个神情给逗乐了，狄仁杰开口道，似乎是有些喃喃自语地开口道：“我答应过你，要陪你游历天下的。只是现在……”似乎走进了全是案件的困局里走不出来了……只是还没等狄仁杰把话完全说完，就听王元芳似乎是安抚的声音淡淡地想起：“但是我也说过，是赔你破尽天下奇案。”说着，王元芳似乎是叹息了一声，顿了一下才又道：“怀英，你不必自责，真的不必。这一路不管如何，你我都是在一起的，破案子，游历。我们最初游历的时候不就都是在破案子吗？所以，是破案子，还是游山玩水，又有什么关系呢？怀英，我是心甘情愿的。”
我是心甘情愿，所以，怀英，请你不必自责，你这个样子，真的是让我不知所措了。
气氛一阵沉默，狄仁杰和王元芳都不再说话，只是狄仁杰一直都在看着王元芳，直直地，似乎目光都已经黏在了王元芳的身上了。王元芳被狄仁杰看得脸色一红，下意识地忍不住避开了狄仁杰的目光，然后就听到了狄仁杰略有些低沉的嗓音道：“元芳，我狄仁杰，浮生得你再无遗憾。”
这样的温柔只属于夜晚，到了白天狄仁杰和王元芳自然都要收心破案子。关于告御状这件事情，狄仁杰要开始列一系列的计划，到了现在，似乎只有苏盈绣告了御状，才能名正言顺地去抓楚辞，所以，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狄仁杰整理卷宗的时候叹了一口气，只是嘴角的笑意却是温柔的。
“”选秀前的半个月月中的那一天，就是皇帝坐轿子出城游街以示皇恩的日子，如果要告御状的话，苏姑娘，你只有抓住了那次的机会。”屋里，狄仁杰颇有些语重心长地对着苏盈绣道，关于告状的一系列该做的，该注意的，狄仁杰都要交代清楚。虽然告御状条条框框的规矩多，但是真的严格算起来的话，说出来也不过就是香烟袅袅几盏茶的时间。
“我能知道的，也就这些了，”狄仁杰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因为长时间说话而微微有些干涩的嗓子，轻咳了一声总结道。
“是，盈绣知道了。”苏盈绣如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苏盈绣的身上，对于狄仁杰的话自然全部都听在了耳朵里，态度也是谦虚而恭敬。看到苏盈绣这个样子，再联想到她即将要面对的处境还有如此戏剧性的重逢画面，饶是狄仁杰，也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命运，还真的是造化弄人啊。
时间真的快得让人猝不及防，一转眼，就到了皇帝选秀之前的游街之行，李治虽然和平时一样坐在轿子里，可是李治的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沉重。若是在往常，李治虽然不愿意，但是不管怎么说李治也还是会做个样子，哪怕是让太后安心也好的，但是现在，李治发现自己的思绪很混乱，这种混乱导致他就连是装个样子也不愿意了，而在这混乱的思绪之外，李治的心里还有一丝不受控制的紧张。李治当然是知道，这样的紧张的缘由究竟是为何，在离开临安之前，狄仁杰已经让他先有个心理准备了。
顺天府里，狄仁杰和王元芳已经把苏盈绣一身的装扮都已经收拾妥当，狄仁杰最后把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木桶装在了苏盈绣的前面，顿了一下，狄仁杰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似地开口道：“此番御状，结果到底会如何终究还是个未知数，你……”狄仁杰的话没有说完就又顿住了，而苏盈绣却似乎是早就预料到她会说什么一样，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苏盈绣反而是笑了：“大人，你不必为了我担心，不管结果如何，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或许今天以后，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没来由的，苏盈绣的眼前蓦地闪过李治的脸，同时心里也划过一丝失落的情绪，这种情绪太地太过突然，以至于苏盈绣一时之间愣在了那里，等苏盈绣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站在了顺天府的门外了。
不管如何，不管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这一次，她一定要一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