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芳在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最终还是辞别了狄知逊和狄仁杰等人,只说是王佑仁有急事让他回去。至于到底是什么急事,王元芳却又并没有明说。狄知逊问起他的时候本是因为关切,但狄知逊本身也不是那种喜欢探听别人隐私的人,看王元芳的眉目之间隐有为难之色,只当是王元芳的家里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又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好友王佑仁,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元芳,你回去,代我向你父亲问个好,让他多注意着些。”狄知逊原本只是担心好友的情况才有此一说,只是这番话听在王元芳和狄仁杰的耳朵里,都是忍不住地一阵酸涩和无奈。
爹/狄伯父,如果你知道,自己此刻关心着的好友,将来有一天会是一个为了权力和欲望把剑架在你脖子上的人,不知道你会不会后悔今日所说的这番话。狄仁杰和王元芳不约而同地如此想着,两个人心里此刻都隐瞒着事情没有说。狄仁杰其实已经猜到王元芳为什么会回去,他虽然没有看到王佑仁给王元芳递的那封信,但是按照前世那些记忆的时间推算,狄仁杰也几乎已经确定了王元芳是去做什么的。
当年地宫的那一战,距离发生的时间如今已经近在眼前了,很多记忆,随着这些事情地渐渐发生,在狄仁杰的脑海之中反而越来越清晰。只是现在的狄仁杰还没有完全弄明白的事情,就是元芳。关于元芳那些怪异举动的解释,关于那个如今已然又消失的黑衣人的熟悉。如果一切真的如狄仁杰所猜测的那般是一样的,那么这些事情又该怎么解决,或者说,这些事情最终又会发展成什么样呢。狄仁杰此刻的心里是说不出来的一团混乱,这是自从重生以来,狄仁杰第一次出现这种类似于焦躁的情绪。
这些焦躁情绪的源头,从头至尾都是因为一个人,王元芳。
对于王元芳的突然离开,童梦瑶他们虽然有些不解,但是王元芳是被王佑仁的书信叫走的,所以虽然不舍,但是依旧不能说什么。毕竟,总不能拦着王元芳不让他回去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童梦瑶此刻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安情绪,却不知是为何。李婉清却是从头到尾都是沉默着的,惹地狄仁杰倒是一直在频频地注意着她。李婉清在地宫的那番举动,其实也是变相造成童梦瑶死因的罪魁祸首。如果没有童梦瑶的临阵倒戈,梦瑶也就不会去挡那一剑,狄仁杰曾经控制不住地这样想过,如果童梦瑶不死,王元芳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绝望,会不会,王元芳就会有那么一点点求生的念头,会不会,王元芳就不会死了?狄仁杰虽然知道这样的想法有多么地荒诞,但是依然控制不住自己这般想着。
只是,狄仁杰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这番举动,落在王元芳的眼里,却完全又曲解成另外的一种意思。王元芳的神情几乎是一瞬间就黯淡下来,他甚至都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居然会产生这样的念头。他一个人重生就已经是这样荒诞地让人难以相信的事情了,难道这样荒诞的事情还会发生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吗?他奢求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
收回了这些莫须有的思绪的王元芳,和众人道别,只是终究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狄仁杰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和王元芳说过一句话,甚至连只是场面话的道别都没有。意识到这点的王元芳,更加地心不在焉了,隐隐地,似乎还有点心里犯堵,王元芳压了压,才把心底的那抹异样的感觉给压了下去。
“元芳。”
出了狄府的大门,已经翻身上了马背眼看就要离开的王元芳,才手中的鞭子即将打在马背上的时候,听到了狄仁杰的喊声。
“嗯?”王元芳的心跳莫名地因为这声呼唤而停顿了一瞬,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终究却只是除了一个带着疑问语气的“嗯”字,其他的话,在那一瞬间,王元芳却似乎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有些事情,等你回来,我想问个清楚明白。”身后狄仁杰的声音淡淡的,似乎和往日说话的那种语气并没有丝毫的差别,但是又似乎有什么明显已经不一样的地方。王元芳的身子却因为狄仁杰这句明明是平平淡淡的话而微微僵住,脸上的表情一瞬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或者说,是此时的王元芳已经忘记了该怎么组织自己脸上的表情。
王元芳最终还是没有回答狄仁杰的话,甚至对于狄仁杰的话并没有做出丝毫的回应,只是在停顿了许久之后,猛的一抽马背,马儿一瞬间吃痛,王元芳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狄府门前的官道上。
狄仁杰在王元芳的身影消失了很久之后还是依旧在狄府的门前久久地站着,目光却是茫然而丝毫没有焦距,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事情。
“狄仁杰,你和元芳怎么了?”李婉清也和狄仁杰一样站在狄府的门前许久,而且从刚才开始李婉清就已经感觉到了,王元芳和狄仁杰之间的异样。只是李婉清又发现自己说不上来这样的怪异究竟是什么,所以,李婉清决定问一问狄仁杰。然而狄仁杰闻言却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李婉清,并没有回答李婉清的问题,终究只是淡淡地开口,语气却是罕见地深沉:“婉清,你不会明白的,我现在也没办法向你解释。”
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又该怎么去向婉清解释呢?只是在李婉清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狄仁杰突然开口道:“婉清,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做让你自己后悔的事情。”不要被上代人的仇恨蒙蔽了自己的眼睛,不要伤害了梦瑶,更不能伤害王元芳。只是这后半句话,狄仁杰并没有说出口,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说出口。
现在,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只是狄仁杰很确定,很确定自己的决心,那就是他一定要保护王元芳,他也一定会保护王元芳,他绝对不会让那个人再次有离开自己的可能,狄仁杰的眼底在想到这里的时候,眼底的坚决是坚定而不容忽视的。只是要怎么阻止呢?
在狄仁杰想出对即将发生的这一系列的事情的解决方法之前,宫里的那位,又出事了。当然,李治并没有出事,而是皇宫里又出事了。宫里的事情无论大小都是皇上的事情,也就是天下的事情。而宫里这次风波的源头,还是武媚娘入宫与否的事情。这件事情,狄仁杰原本以为已经是不会发生的了。毕竟上一次这件事情发生的时间是在他们一行人从感业寺回来之后,但是这一次离开感业寺的时候并没有发生这件事情。狄仁杰原本是以为自己的重生改变了某些原本会发生的事情,但是现在看来,那些会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的。
那么那件事情,也会是如此吗?只是狄仁杰还没有时间来得及纠结和考虑这些事情,狄知逊却被李治给秘密宣召。狄仁杰在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从自己的屋子里冲了出去:“爹,你不能进宫。”
狄仁杰冲进狄府前厅的时候,狄知逊刚刚接了圣旨让二宝送走了前来宣旨的公公不久,听见狄仁杰的这一声喊,忍不住露出一丝微微惊讶的表情,片刻神情微微有些责备:“怀英,不准胡闹。圣旨都已经下了,难道你是让为父抗旨不成。”自古君王的命令是每个臣子都要遵守的东西,抗旨可是杀头的欺君之罪,如果严重的话,还有可能株连九族。所以就算是狄仁杰也不可能抗旨不遵。
可是狄知逊此时是万万不能进宫的,因为狄仁杰分明记得。上一世,也就是这个时候,狄知逊也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宣进宫,然后才让率兵逼宫的王佑仁有机会拿自己父亲的生命威胁自己。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狄知逊都是万万不能进宫的。只是狄仁杰了解自己的父亲,抗旨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做的,若没有什么正当的可以说服狄知逊的理由,自己是根本不可能阻止和左右自己父亲的决定的。
“最近宫里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皇上会突然召见父亲?”狄仁杰暂且换了个话题,采取迂回政策,希望借此从狄知逊的嘴里套出些蛛丝马迹。
狄知逊见狄仁杰转了话题,神情除了刚刚那一瞬间的紧张之外并没有其他丝毫的异常,也只当是自己看错了,微微叹了一口气回答道:“自然是因为前阵子郦妃受惊那件事情。”
“郦妃怎么了?”狄仁杰自然是知道那天发生的事情,因为当时他就在事情发生的现场。只是,听狄知逊话里的意思,似乎事情的真相到现在所有人都还被蒙在鼓里。
“好像听说是因为歹徒闯进郦妃休息的宫殿企图刺杀郦妃,最后甚至惊动了皇上和禁卫军,虽然最后化险为夷,但是郦妃也不可避免地受了惊吓。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尚书府的人,是不是被什么人给盯上了?”狄知逊的语气略有些沉重,眼中是浓的化不开的担忧。
只是爹,你到底还是想错了,不是尚书府给什么人盯上了,而是大唐的江山,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被尚书府里那个权力熏心的王佑仁给盯上了!狄仁杰看着狄知逊的神色欲言又止,只是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
“爹,昨日皇上秘密让我进宫,今日又让你进宫,或许是因为同一件事情呢,所以,还是我去吧,你就不用去了。”说完,狄仁杰也不等狄知逊有所反应,似乎是早有准备一般,出了府门,利落地翻身上了似乎是早就已经在那里的马儿,连狄知逊的那句:“你等等。”都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