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白数回屋的时候，沈绾还在。女子写的一手簪花小楷，清丽的字体洋洋洒洒抄写出一叠厚厚的经书。
沈绾闻声抬眸，好似昨夜那样龌龊的手段全然跟她没关系，眉眼婉转一笑，道：“殿下回来了，我怕你被皇上责罚……”
“滚出去。”
白数没有给她说完话的机会，甚至知道这话对她也起不了作用，转身对外道：“来人！”
这话落下，唤来的却远不止是侍候的宫人。
皇帝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现，写满了有备而来四个字。
“朕想九弟之孝心，这一夜的经书必定是抄的最多的。”
皇帝笑的亲和，身旁的皇后附应恭维道：“皇上已经抄写了那样多，澈王再想更多，怕是这一夜手都要抄废了。”
长幼和白洛宜结伴而来，本来还有些不解皇帝其心，在看见沈绾的时候全部了然了。她都快忘了她的存在了，这样一来，昨夜真是明明白白。
想来是皇陵清苦，沈绾桃李之年，怎堪就此蹉跎一生。
白洛宜则依旧不解，她怎么会在这？
但沈绾她是了解一点的，这情况准没好事，守护小叔叔和小婶婶的感情，她义不容辞。白洛宜声先夺人：“大胆奴婢！竟敢坐在王爷屋中，是何居心？！”
皇帝十分不满的扫过这个总是吃里扒外的女儿，“洛宜，身为公主，怎可如此盛气凌人？”
“父皇，有些奴婢总是异想天开，心思虚荣，不得不防！若她此刻出言污蔑，我小叔叔岂非有口难辩？！”
白洛宜这话像是无心插柳，完美戳中了皇帝和沈绾的心思。
气氛一时难以言喻。
皇帝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道：“案上可是澈王手抄？”
沈绾立刻恭恭敬敬的捧着抄好的经书，越过白数直接上报：“此乃殿下一夜抄写的经书，皇上请过目。”
皇帝就着沈绾跪捧的姿势，随意翻看了两页，开口道：“先不说九弟的字，乃父皇手把手教的最得意的行书，沈绾，你在御前伺候过，你的字，朕还是认得的。”
不等白数回答，沈绾再次抢声道：“皇上恕罪！想必是昨夜风大，殿下突发头疾，实难提笔，奴婢不忍见殿下孝心遗憾，这才大胆代笔。”
“皇兄！并非如此！”
白数想要解释，可此事却不好开口，皇帝便是拿准了，不紧不慢道：“朕有听闻，说昨夜有人暗通款曲。九弟若昨夜不是如此的话，以你的孝心却不曾抄写出经书，是谁勾住了你？皇陵重地庄严，朕可要重重的罚她！”
他这话说的玩笑，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认真，目光扫过，长幼顿觉无妄之灾。
白数一时答不上话。
他知道，这次皇陵定是沈绾和皇兄设计好的，从留宿开始，一步一步都是打定了主意的。若是针对他一人也就罢了，可涉及长幼，一旦罪名成立，皇兄定会借机发挥，这句重重惩罚绝对无假……
‘你想挨罚别拉上我！’
昨夜长幼的话回荡在脑海中，白数权衡片刻，道：
“昨夜的确是臣弟突感不适，但并非沈绾大胆，而是我念及她当年在母后身前伺候过，是以我请她代笔了一回。”
皇帝流露出满意：“朕知道你对沈绾是有些情分在的。因而在你回京第一时间便派了她去王府伺候，后来却听说你将她赶来了皇陵。朕还以为你是对朕有所不满，如今看来，是朕多虑了。”
沈绾开口道：“皇上多虑了！是奴婢想念先皇后，自请来皇陵侍候的！”
“先皇后生前最疼爱九弟，你既有这份心意，更应该为先皇后照顾好九弟才是。如今在京中，能伺候九弟舒心的奴才不多，你算一个。”皇帝大手一挥：“你也在这皇陵待了些时日，今日朕做主，你回王府去吧！”
沈绾难掩激动，连忙磕头叩谢：“但凭皇上做主！”
他们一锤定音，白数无力也无心拒绝。他看着无动于衷的长幼，只想问这事她是否事先知晓，甚至是否还故意提出可以利用她来达到目的。
而这番一唱一和，稍微有些脑子的人都看明白了这是唱的哪出。长幼感受着几道各异的目光，有嘲笑，有戏谑，总之都不是什么好眼神。
夫妻恩爱是会遭人嫉妒的。
胳膊上忽然传来一道重力，长幼回过神来，对上白洛宜心疼的目光，她小声道：“小婶婶，你别伤心，这肯定沈绾的阴谋！”
长幼失笑。
幸而他们不是真的恩爱。
她这样想着，冷不丁被人推了一把，长幼踉跄着冲出前去，一时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皇帝脸色一冷，道：“澈王妃，你是有什么不满吗？”
长幼：很不满。
谁推的她？！！
长幼快速回头扫过一眼，可她和白洛宜站的位置本就靠中，身后还有一群人头，个个神色如常，她这一眼看不出任何奇怪。
皇帝的话音悬在头顶，长幼只能回头认栽道：“回皇上，臣妇只是一时腿软，并无任何不满。”
“是吗？”皇帝好不容易抓到个机会，岂能善罢甘休，“听闻民间，已有流传澈王妃善妒之名，你可是见我将沈绾调回王府，对沈绾，对朕不满吗？！”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尽管长幼本来并无这点小气思想，但皇帝显然已将她定罪，再多解释也是徒劳，索性坦然认下：“皇上，臣妇以为，若是真心爱重自己的夫君，岂能容下第二个女子出现在他身边？臣妇自认没有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的胸襟，凭外界如何流传，此生但求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周围一片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这个澈王妃，真敢说啊。
“好！”白洛宜第一个拍手叫好，又被皇帝一个眼神杀扼住。
这番话涉及的三个人，心思各异。
皇后：我也不想。
皇帝：她还想当皇后？！白数果然要反！
而白数，早在长幼冲出来的时候，他失落的目光骤然亮起。眼下这充满真心的一字一句落在他耳中，合成了一句话：她果然爱我。
长幼不知他们这一个个多余的想法。她自不卑不亢，在这样一群后宫佳丽中，她依旧是最为突出的那一个。
皇帝尽管有十二分的不悦，对于她这番真诚发言，也只能苛责道：“身为堂堂王妃，此话未免太过狭隘。”
“皇兄，王妃之错在于臣弟。是臣弟先许了她的，此生绝无二心。”白数终于出声道：“方才皇兄所言有些误会，臣弟身边如今有王妃照顾最好，至于沈绾，我想她还是留在皇陵吧。”
对于前半句话，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再听后半句，长幼挑眉，十分满意。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白数和长幼这对恩爱夫妻再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实锤。这下皇帝再没了任何借口，甚至再说下去他会得不偿失，只能甩袖而去，道：
“天子一言，岂能随意更改。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