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夫贺兰进明接替李巨为河南节度使,驻扎在临淮,许叔冀驻扎在彭城,这两人当时是离睢阳城最近的两支唐军。但是,两人对尹子奇围攻睢阳城视而不见置之不理。
张巡不得不派遣大将南霁云向许叔冀求救。许叔冀没有派来一兵一卒,仅仅给了他几千匹布。南霁云很生气,当即责骂许叔冀,许叔冀自知理亏,屁都不放。
张巡不得不再派南霁云向贺兰进明求救。贺兰进明更加干脆,直言道,“睢阳城的失守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事,我出不出兵,有什么意义?那尹子奇是安庆绪的大将,带领的都是燕赵叛军中的精锐骑兵,人数是我军的数十倍,怎么抵挡?”
南霁云说,“去年在雍丘,张副使就曾经依靠手中的三千人成功顶住了令狐潮的数万大军,今年我们睢阳城有七千人,怎么就不能抵抗住尹子奇的十三万大军?”
“既然能抵挡住,你为何要向我求救?”贺兰进明微微一笑,反问道。
“那时我们粮草和兵器都比较充足,如果你把粮草和兵器支援我们,唐军照样可以守住睢阳城。”南霁云说。
“不行!给了你们,我怎么坚守临淮?”贺兰进明断然拒绝。
“如果叛军攻占了睢阳城,下一个目标一定是你,你难道不害怕吗?”南霁云威胁道。
“不一定,大唐地域辽阔,怎么就能知道叛军的下一个目标一定是我哩?”贺兰进明轻轻地摇头道。
“因为叛军要占领运河,南下扬州,掌控江南的粮草和财赋。睢阳城是必定要攻克的目标,你临淮也少不了。”南霁云分析道。
“那我情愿等着。”贺兰进明望着南霁云,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身为河南节度使,你有责任去救援自己的属下,你怎能见死不救哩?”南霁云责问道。
“哼,张巡可是名震四海的人物,冉冉升起的将星,我贺兰进明算什么东西,怎么能跟张巡比?人家一个雍丘县城就轻松拖住了令狐潮的三万大军,没有粮食直接抢劫令狐潮的运粮船,没有箭矢就用稻草人去借。这是多么神奇的战术,近乎是诸葛孔明在世,如今怎么啦,为何不能用同样的方法向尹子奇筹措粮草和兵器?”贺兰进明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你这是嫉贤妒能!”南霁云一针见血地指出来。
“是,我承认。”贺兰进明毫不掩饰地说,“我是御史大夫,张巡是御史中丞;我是河南节度使,张巡是河南节度副使;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想?如果张巡成功击退尹子奇的十三万叛军,岂不是下次升官,直接就取代了我?”
“你竟然心胸狭窄到如此地步!圣上怎么会选派你这种人身居高位?你不配!”南霁云恼羞成怒,豁然起身,对着贺兰进明指责道。
“你错了!大唐朝廷都躲进剑南了,我怎么不能自保?我贺兰进明没有投降叛军,已经不错了!”贺兰进明恬不知耻地说道。
“竖子,不足与谋。”南霁云指着贺兰进明的鼻子骂道。
“你竟然敢咒骂节帅大人!”周围的将士都看不下去了。
“我就是骂了,有本事,你们把我给砍了!”南霁云毫不畏惧。
“我为何要砍了你,落下骂名哩?”贺兰进明呵呵笑道,“来来来,南将军,请息怒!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贺兰进明非常欣赏你的勇气和才干,要不,你跟着我吧,反正张巡的睢阳城马上就要被尹子奇攻破了。你跟着我,跟着张巡,不是一样打击叛军吗?”
“不一样!张副使的心中装的是大唐江山和百姓,你的心中装的全是自己仕途命运!我不会跟你这样的人战斗的?”南霁云毫不避讳地说道。
“那行,道不同,不相为谋。人各有志,你要死,我也不拦着你。但是本官敬你是条汉子,让你吃一顿断头饭。来人,鼓乐伺候!”贺兰进明吩咐道。
鸡鸭鱼肉如同流水行云般送进房间,丝竹之声乍然惊起。望着满桌的酒肉,听着美妙动人的乐声,南霁云却哭得泪水涟涟,“昨日,我冲出睢阳城,将士们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吃到粮食了,你却用酒肉来招待我,我能吃得下去吗?张副使交给我的任务既然不能完成,那我就留下一根手指作为标记,说明我南霁云的确来过。”
说完,手起刀落,南霁云剁下自己的一根小手指,义无反顾地走出了官舍。满座之人惊讶地望着桌案上的小手指,默默地哭泣。
南霁云走出官舍,纵身上马,猛然回头,望着官舍露出了愤恨的泪水,他拉弓引箭,一箭射在官舍的匾额上,咬牙切齿地说道,“等我击溃叛贼,必定回来诛灭你贺兰进明,这支箭矢就是我兑现誓言的信物!”
南霁云无功而返,无脸见张巡,于是,跑到了真源县,得到了父老乡亲们的大力支持,一下子就筹措到了战马一百多匹。在宁陵夜宿的时候,当地百姓听说南霁云回来了,纷纷跑来心甘情愿地追随他去打击叛军,竟然得到了三千多壮士。
南霁云带着战马和将士回到睢阳城。无奈,动静太大,数千兵马怎么能在尹子奇的眼皮下溜进城?尹子奇又不是瞎子!
尹子奇派出大军拦截,很多士兵战死,要不是当时起了大雾,说不定会全军覆没。好在南霁云与张巡心灵相通,张巡一听到城门外喊杀声此起彼伏,立刻就猜到是南霁云回来了,果断地打开城门,这才让南霁云带领的一千多人赶着牛羊和马匹进入城中。
张巡和南霁云相拥而泣。
南霁云无功而返,尹子奇已经料定,张巡坚持不了多久,便加强了围城,同时附之以进攻。
他架设云梯,上面可以装载二百个将士,让牛马牵引着推向城墙跟前,意图爬上城墙。张巡岂能让他的阴谋得逞?直接在城墙上开凿高低错落的三个洞,每个洞伸出一根木头,木头顶端装上铁钩子。
不等云梯靠近,上面的铁钩勾住不让云梯靠近,下面的铁钩勾住不让它后退,中间的木头上放置铁盆,中间盛满了松油等油料,直接把云梯点燃,瞬间把云梯化为火海,这些云梯中的二百个叛军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烈焰烧死。
尹子奇很生气,想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命令叛军赶制出大铁钩,投掷到城楼上,直接勾住城楼,然后用牛马用力拉扯,想把城楼拉扯坍塌。
张巡直接赶制出铁环,把尹子奇投掷来的铁钩套住,用铁链拴在大树上,使其拉不动。然后用铁锯慢慢地锯断,让其徒劳无功。
尹子奇就让叛军在睢阳城西北地势高的地方用土木堆积出一个土台子攻城,张巡就让将士们夜间往土台子上投掷松木等富含油脂的木料,等叛军垒得差不多了,立刻派人下去,一把火烧了,因为土台子里面混杂着木料和油脂,燃起的大火,足足有三层楼那么高,尹子奇发现时,赶紧让人救火,已经来不及了。
大火足足烧了二十天才熄灭,但是土台子没有了木头做支撑,很快也就垮台了。尹子奇的奸计再一次落空。
弹尽粮绝又没有援助的睢阳城依旧不能被攻破,这让尹子奇彻底绝望死心。
他干脆也就不再攻城了,直接在睢阳城的四周挖出三道深不见底的壕沟,设置木栅栏,委派重兵日夜把守,准备困死张巡。
从七月到十月,足足围困了三个月,城中完全断粮的情况下,将士们越来越虚弱,生病死亡的人逐渐增多。
面对这种情况,张巡先是让大家吃鸟雀、老鼠、树皮和草根,接着是吃皮革类物料,然后是战马,最后是……
有人建议,弃城逃走,张巡说,“城在叛军在,城无叛军一定会继续沿着运河向扬州方向推进。扬州是朝廷的粮草和财赋重地,是李唐打败叛军的希望所在,绝对不容丢弃。否则,国家必亡。”
“我们守下去,也无济于事呀,现在的睢阳城只剩下羸弱的将士四百余人,还能拖住叛军吗?”有人质疑道。
“即便拖不住,也只能耗下去。因为我们大家这副瘦弱的身体,还能逃往哪里去?出城突围谈何容易?与其让叛军打死还不如困死在城中。”张巡劝说道。
至此,睢阳将士都明白了自己的归宿,但是,却依旧愿意跟着张巡困守,没有一人提出来投降叛军。
十月九日,在城中将士只剩下四百人根本无力抵抗的情况下,尹子奇的大军终于爬上了城头,攻陷了睢阳城。
映入他们眼前的景象惨不忍睹,用满目疮痍毫无生机来形容一点儿也不过分。所有将士穿戴的衣服铠甲,甚至所用的武器竟然都是来自他们叛军自己。
张巡气定神闲,面西跪拜,“微臣力竭,不能保全睢阳城。活着再也没有机会报答陛下的恩情,死后化作厉鬼,照样杀敌。”
张巡和许远等人被叛军俘获,押送到尹子奇的跟前。
“听说你每次跟我作战,总是目眦俱裂牙齿咬碎,是不是真的?”尹子奇问。
“因为我恨你背叛国家,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你!”张巡面不改色。
尹子奇很好奇,就用刀撬开张巡的嘴巴,仔细查看,果然发现,张巡年仅四十九岁,竟然牙齿破碎,仅剩下三颗完好的牙齿。为张巡的气节深为感动,决定释放了他。
但左右叛将不允,“守节之人,一定不能为我所用,更何况,张巡深得民心,不如杀了以绝后患。”
尹子奇命人将张巡、南霁云和雷万春等三十六名将士杀死,仅仅留下了睢阳太守许远,绑缚后送往洛阳城。但是,许远走到偃师时,依旧气节如故,叛贼一时生气,也将他杀害。
远在西北的李亨听说了睢阳被围,无人去救,大为震怒,当即免去了贺兰进明,让中书侍郎张镐接替他为河南节度使,日夜兼程,带领李希言、高适等其他四名节度使赶赴睢阳,但是,张镐还是晚来了三天,睢阳城已经攻破,张巡等人已经死去。
张巡忠君爱国的英勇事迹广为流传,至今仍受人民颂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