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小趋与公输恒两人走于洛阳城大大小小的街道上,绕了极远一段路。
为了确保方少爷及其手下的三人无法追来,萧小趋与公输恒两人可是费了极大一段心思。
洛阳城中坊市众多,各色小路纷繁复杂,纵横交错,倒也为两人打了一个很好的掩护。最终,两人找了一处卖馄饨的小摊铺坐了下来。
公输恒对萧小趋道:“萧兄,你今日出门,可曾吃过早饭?我今日寅时起床,卯时出门,至今仍未进食。若你也未曾用膳,我请你吃馄饨可好?就当是今日交朋友的见面礼。”
萧小趋闻言,立刻点头:“好,可以,当然可以,那有劳公输兄了。只是小弟近日来手头缺紧,在回礼赠礼方面可能有颇多麻烦,近些日来就无法回赠了。”
公输恒摇头大笑:“哈哈哈,不用不用,我请你吃食只是因为我高兴,又哪是为了你回礼。”
两人说罢已经点了两碗馄饨。
那卖馄饨的老翁在收了公输恒的银钱后,立刻到后厨处下馄饨做汤底。
此时浓郁的咸汤在大火的熬煮中不断咕噜咕噜地冒起了热泡,鲜香浓郁的热气腾腾自锅底中冒来,呛了两人满鼻。
萧小趋在诱人的馄饨香中,差点沉醉过去。可是在食物香气的依稀间,萧小趋似乎看到了卖馄饨老翁在下馄饨之前朝馄饨锅旁的横台上拜了一拜。
而在那横台之上,所放不是何物,正是一尊雕刻精致,银漆铜绘的高僧佛像。
高僧是谁萧小趋因少入佛庙并不知晓。只是,此时那铜漆僧人头上盘着一顶高耸螺纹单面髻,身上穿着一件袒肩博带丝质袍。双腿盘坐,手捏决印,眉目祥和,看着倒觉得十分圣洁。
萧小趋忍不住问道:“老伯,请问您这下馄饨之前拜一拜佛像是何习惯?这是如今洛阳城中所流行的习俗吗?”
老伯此时馄饨已下完,又无其他客人,便十分耐心地与萧小趋说道:“不是,这一看您这么问便知您定不是老神都人吧?若是老神都人,便一定知道我这么做是何用意。”
萧小趋:“是何用意?”
卖馄饨老翁:“那自然是诚心礼佛,拜佛挡灾。”
萧小趋:“挡何灾?”
卖馄饨老翁大诧:“听你这么问,小郎君你怕定是这两日才刚刚到神都城中来的吧?近日来城中传闻没听说过?”
萧小趋:“老伯所说的可是城中四处皆闻的无头尸一案?”
卖馄饨老翁:“正是。只是小郎君可知,这神都城中无头尸一案,于神都城中并非第一次出现。”
萧小趋神情大诧:“什么?这无头尸一案于这偌大京城中竟还不是第一次出现?”
卖馄饨老翁连连点头道:“正是,早在二十年前,高宗皇帝还在世那会儿,神都城中便出现过一次无头尸案。那时,还是早春的时候,刚刚过完年的神都城中一片祥和,四处太平。可是,就在一个冬雪刚刚化了的早上,一个在朝廷中当官的官员家中被发现接连出现了三具无头尸体。
“而后来经人查验核实,发现死者不是何人,正是那朝中官员的妻子女儿以及他自己。此案一出,整个神都城中霎时震惊。”
萧小趋:“那后续又如何处理?”
卖馄饨老翁:“初时朝廷以为,朝中官员被人所杀,十有八九乃仇家所为。于是派人大力搜查官员所交人士过往,试图找出仇杀之因。可是,又五天后,朝中官员死因未出,神都城东便又出一无头尸案!”
萧小趋:“此案又如何?”
卖馄饨老翁:“死者两人,分别为神都城中一寿财铺的一对夫妻,死时应该是在店里。后来尸体被发现于神都城城东大街之上,死时除了头颅被拿去,就连手筋脚筋都被挑断,满身血窟窿。”
萧小趋:“残忍至极。”
卖馄饨老翁:“可不是吗?如若说之前官员被杀一案还只是神都城百姓口中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那此次寿财铺一案便让城中百姓彻底警醒。所有神都城中百姓皆夜不出户,房门紧闭。可是尽管如此,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中,如此死去的神都城民还是达到了十数人之多。有南市常住经营买卖的异域商贾、有履道坊里安家买宅的达官贵人、有教义坊中吃斋念佛远离世外的寺中僧侣……整个神都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萧小趋:“那之后此事又是如何解决的?”
卖馄饨的老翁:“这就要说到三十五年前离京西行的圆藏大师。不知你可知道,三十五年前,神都城中香火鼎盛,佛教盛行。其中自安国寺中出来的圆藏法师受天竺高僧启发,西行求学。其于十五年后携西方佛经归来,学有所成。恰好他归来时神都城内无头尸案已现一个月有余,皇上在迎接之时与高僧讲了这一事,高僧允诺会于十天后在宣风坊内安国寺中做法布道,以决祸患。”
萧小趋:“那祸事解决了?”
卖馄饨老翁:“当然解决了!高僧回京十日后,于宣风坊安国寺中按约举行法事,大设法坦,布道讲经。高僧于安国寺安国塔中讲经三天三夜,三日后,神都城中无头尸案再无显现。”
萧小趋说道:“你的意思是,圆藏大师于那安国寺中布道讲经后无头尸案便消停了?”
卖馄饨老翁:“正是,所以我才说,诚心礼佛,拜佛挡灾。”
萧小趋感到奇怪:“那此次案件为何不再请高僧出马,手到祸除?”
卖馄饨老翁:“就说你不是神都人吧?高僧于今年二月,已于安国寺安国塔中礼成圆寂,魂归西去。而无头尸案是四月才起的。现在人人都说,高僧于世间广布佛法,镇压妖邪,而如今高僧圆寂,妖邪没了镇压之力,故而重回人间,四处作祟。
“所以,我倒希望高僧赶快从西方极乐世界中回过神来,看看我们这凄惨的人间。”
萧小趋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很快他又问道:“那高僧在圆寂之时又或者是案破之后,就没有留下什么指引好让后人解决祸患,又或者是解决之法什么的?毕竟高僧可是唯一曾解决过这一悬案之人。”
卖馄饨老翁:“那我便不知道了。我不过一区区小民,哪打听得高僧留下了什么东西又或者是说了些什么?这些事情肯定是圣上与朝廷官员知晓。我往哪处说去?”
萧小趋连连感谢:“哦哦哦原来如此,好的谢谢了,还感谢你为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卖馄饨老翁一摆手:“嗐,这算得了什么呀,我们神都城民,刻在骨子里的便只有两个字——热情。以后还有事情你还可以问我,这次馄饨好咯!”
萧小趋双手接过老翁递过来的馄饨,连连感谢,心中情绪也异常兴奋。原因无他,不过是吃了个馄饨,竟然有了新的头绪。
之前对案件知之甚少,无从下手,四处问询也不得要领。可如今知晓类似事件竟于二十年前也发生过后,接下来的下一步便应该是到那安国寺中打探一番,毕竟二十年前,圆藏法师便是于此解决无头尸案事宜。
萧小趋心中想定后,便与公输恒对视一眼,发现公输恒也是如此想的。
方才萧小趋问询相关事宜时,公输恒一直在一旁聚精会神地听着,如今事情问完,公输恒一拍萧小趋肩膀道:“厉害啊,萧兄,不过是一碗馄饨的时间,你便问出这许多线索来。”
萧小趋:“那我们吃完馄饨后,便到那大慈恩寺里去一趟?”
公输恒点点头:“可以。”
于是两人风卷残云般将碗中馄饨囫囵吃完后,随即又抹了把嘴。
两人在朝卖馄饨的老翁道了谢后,直朝宣风坊安国寺而去。
在前往宣风坊安国寺的途中,两人还途经了别的街道。在经过一条两坊交界的十字路口处时,萧小趋还意外发现了一位老熟人。
只见,那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处,六七位身着白色道袍头挽发髻的年轻道人正在路边口处站着。
而其中一位不是别人,正是昨天才与他交谈过的公仪孙。
萧小趋眼见公仪孙就要从这十字路口处抬脚离去,便准备追上前去打一个招呼。
毕竟萧小趋在长安城中所熟识者甚少,能在路上遇着一个朋友,也是极其难得的事情。
可是,也正在这个时候,突然见站在公仪孙之旁一位身形较大的白袍道士刹那间便给了公仪孙一拳,公仪孙较为单薄的身影在这一拳之下瞬间倒退几步,抱腹蹲下。
那年轻道人只给这一拳还不够,只见他在打完那一拳后,立刻回头朝四周看了一看,示意其他道人一同上来。
而那余下的四五位年轻道士在得到召唤后,亦驱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