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都顺着戴情云的目光看向了陈小松，发现陈小松的右边脸蛋上被叮出了一个杯口那么大的包，又红又肿，连带着下眼袋的弧度都跟着更圆了起来。
“咋了？”陈小松自己不知道，只看大家冲自己漏出惊恐的表情，他狐疑地低头摸摸自己的脸，一下子就碰到了那个大包，然后抬起头，舌头都麻了起来。“爸，我的脸，怎么……木木的。”
陈李威出来时没开车，现在急，只好让戴情云帮忙带着他们去医院，几个人一起去了市里的医院看急诊，急诊在一楼大厅的正中间，挨着上楼梯的楼道，透明的窗子，家属们从外面就能看清楚里面是什么状况。
郭丞陪着陈小松站在急诊里，看医生给脓包扎针放血。
“还好来医院了，农村水边的蚊子很毒，去年我们医院有一个患者，就是因为被蚊子叮了以后拖延了，变成脓毒症，进了icu，转去沈阳也没救下来。”
郭丞心有余悸，也低头翻着自己的胳膊腿，看看有没有什么大包。
“你这个没什么事，回去注意防咬。”医生说完话，就走到了另一个患者那。
“郭丞，我爸呢？”陈小松问。
陈李威出来的急，也没带钱，只好让戴情云帮忙付，说好第二天再给她，于是两个人只得一起去给孩子交处置费。
窄窄的收费窗口，陈李威给陈小松填着病历单，戴情云把钱刚掏出来，正欲从这窄窗口送进去，陈李威却会错了意，误以为对方要把钱给自己，于是也伸手去送，两个人的手就停在那窗口里，碰到了一起。
戴情云的手软软的，滑滑的，碰到的一瞬间，对方就像反弹一样收回了手，陈李威僵硬的一笑，而后将钱送过去，心里也是万千锣鼓在敲打，人到中年，不知自己还会有这样的亢奋时刻。
交完费后，两个人坐在了等待的座椅上，刚刚的插曲还是有些尴尬，于是戴情云直接开始了自己的工作流程，来缓解僵硬的氛围。“陈老板，当时您购买的险种和险额我这边都有记录，但还是需要再核查一下，所以这边需要当时购买时的收据和合同原件呢！”
陈李威点点头，也不去看她，只听她说话。戴情云说话时尾音勾长长的调，在东北这样的口音少见，像电视剧里的台湾人。
“我得回家找一下，当时保这个是朋友推荐的，相当于是给朋友一个面子，我也没想到今年会真有水涝，所以当时保完就不知道放在哪了。”
他顿了一下。“去年，也恰好，我孩子的妈妈去世了……”
戴情云倏地捂住了嘴，小心翼翼地吐了一句节哀，然后用柔弱无骨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然后很快就又收了回去。
两次触碰，陈李威的心痒得像被捉起来的棉羊，不知如何是好。
陈李威于是抬起头，看着戴情云。“孩子妈得了肝癌，走得很快，没遭太多罪，大家都全力以赴了，她去世以后没有人帮我收这些票据，也丢了不少东西。”
这时陈小松和郭丞已经从急诊出来了，两个人看着两个孩子冲他们方向走过来。“就是苦了我儿子，这么小就没有妈妈，以后找媳妇，人家难免会挑剔。“
不知为何，见到戴情云后，陈李威的心里有了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他是一个要强的人，很少说自己的苦楚，但在戴情云面前，却又忍不住强调一下自己是个鳏夫。
“她一定是去享福了，离苦得乐啦，孩子这边，就是儿孙自有儿孙福。”戴情云说。
陈小松看着两个人有说有笑，而陈李威又总是不好意思直视对方的样子后心里翻起嘀咕。“爸，我们回去吧。”
“我送你们！小朋友！”说话时，戴情云还冲着郭丞笑了笑。
“不用了！我们打车回去。”陈小松一口回绝。
郭丞和江时雨站在学校门口的小吃摊前面，一人举着一根淀粉肠。
“那就是我和小松哥第一次见到戴情云，小松哥说，没看过他爸这么开心的时候。”郭丞说。
“后来呢？”江时雨问。
郭丞还没回答，眼神越过了江时雨，看到不远处站着的张淼。
张淼笑眯眯地举起了手里的麦当劳，冲两人晃了起来。
江时雨小声问郭丞。“他咋又来了。”
“我约的。”郭丞利索地回答，大踏步往张淼那走去，眼神坚定，直接出击。
“淼哥，你想让我们劝李大爷，那你也得告诉我，戴情云都做了什么。”
江时雨紧张了起来，她知道，郭丞现在就是很想给陈小松“伸冤。”，于是小心的拉着郭丞的衣角。“你咋了，你咋突然这么激动？”
“我就是想起来了，当时陈大爷给小松哥买房子的时候，和戴情云有过一个大矛盾，那之后不久，小松哥就去世了……”
一句话，把两个人都吓到了。
三个人坐在了张淼的车上，两个孩子终于细心听对方讲了起来。
张淼拿了两张戴情云穿着朝鲜族衣服的照片，背景是在一个饭店里，前面是一桌客人，她正在跳舞，脸还很年轻，看起来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戴情云是一个朝鲜族人，唱歌跳舞都很拿手，祖籍是吉林。母亲在当地开一个小酒馆，父亲一直未露过面，她的人生里，父位是缺席的，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是很不好生活的，所以戴情云很小就很会察言观色，就算是有酒鬼去闹事，她只要上去劝，就能让对方笑着离开，但是她早年很不顺利，十八岁的时候，亲妈就去世了，她没有继续开那个小酒馆，和当地一个男人结婚了，据说那男人是一个地痞流氓，后来也被人砍死了，她更没有依靠，三十岁的时候就去了沈阳。”
“她的经历也蛮坎坷的……”时雨唏嘘地说。
“她有孩子吗？”郭丞问。
“没有的，她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张淼说。
“去了沈阳后，戴情云也换了不少的工作，从服务员，到销售，什么苦都吃过，和你们李叔恋爱之前，她干的最后一份工作就是保险业务员。”
张淼突然停顿了一下，拿出了另外一个资料。“那个所谓其实是一个诈骗公司，很多人去那买了保险后都没有获得理赔，也有的人收到了理赔，第二年买更高额险种后再被敲诈一笔。”
“陈大爷的理赔成功了，我记得的。”郭丞说。
“对，应该是戴情云告诉了陈老板这件事情，因为他们恋爱以后，戴情云就辞了职，没有再回沈阳了，就留在了盘锦。”张淼说。
“我们对她的调查，就终止在了你们大爷这里，因为始终陈老板不愿意和我们对话，也从未认为戴情云有问题，后续她的雇主们，倒是都跟我们如实交流了，除了陈老板。”张淼说。
“那分手以后，她还是在盘锦吗？”
“分手以后，她五十岁，就经常去油田那边的老年人活动中心，她瞄上的人也不再是普通的油田工人，大多都是退休干部，她以保姆的身份进入对方的家庭里，以照顾起居为由，最后的目的都是结婚登记，平等分走财产。”
“哦对！”张淼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黄色的小别墅，两个孩子立刻关注了起来。
“这是我们家那边的别墅，盘锦只有那是这样的。”时雨说。
“没错，这是她其中一个雇主，去世前给她买了一个别墅，就在监狱附近。”张淼说。
“监狱附近？她都去了油田，为什么还要回我们这买别墅？”郭丞疑惑地问。
“也许是因为便宜，你们家那边的别墅，70w一套，是市里价格的一半，也有可能是，这些年她根本就没有和陈李威断干净，住在这边会更方便见面。”张淼意味深长地开始推断。
“我觉得这个不可能……”郭丞直接打断。“不管小松哥的死是不是戴情云做的，但都有和她抹不去的关系……陈大爷不会再见她了。”
“那就不知道了，我们也没有找到更多的证据，证明这套房子和陈老板有多大的关系。”
“所以，在法律上，和人约会，是犯法的？”江时雨还是没人住，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当然不犯法，只是会受到良心的谴责，但是我们的委托人，拿出了明确的证据，说戴情云教唆他父亲自杀……自杀前还把她的钱都转到了自己的账户里。”
明明艳阳高照，两个孩子的身上却都起了鸡皮疙瘩。
“教唆自杀？”
“对，是音视频证据，委托人一直不放心戴情云独自陪着自己父亲，就偷偷放了监控器。”
“监控器里是什么？”时雨问。
“戴情云穿上了朝鲜族的衣服，做了一桌饭菜，给对方跳舞，然后告诉他，如果你太痛苦，就离开吧，没有人会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