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和郭丞去了网吧准备把陈李威新给的回忆录写到qq空间里。
等电脑开机的时候,时雨还在说。“我这两天去查写回忆录的方法,网上说都是笔者要多方考察,很多视角的,可我们只有陈李威一个视角,如果能知道戴情云是怎么想的就好了……”
“那你让你爸带你去探监呗。”郭丞带了一堆零食,脚都翘上了电脑椅子上,边吃边说。
“我上去问人家这事儿?戴情云绝对会把我骂回来的。”时雨说完,两个人点开了陈李威的qq,qq空间突然弹出一条提醒,说今天是一个好友的生日,对方叫木槿花,她在好友列表里搜索木槿花,对方头像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轻抚木槿花,食指上还戴了一个素素的银戒指。
这双手她还真认得,在戴情云别墅里的婚纱照上,她半坐着,一只手轻轻握住那站在她身后的陈李威的粗糙的手,她想起陈李威今早去探监了,还是和她爸一起去的,她合理的怀疑陈李威就是想在生日这天,去看一下旧人。
她深受感动,把自己的推测和郭丞说了一遍,还歌颂了一下他们的伟大爱情,一场贯穿生死的爱,在即将要谱写的回忆录里,实在是很有看头!
时雨兴致勃勃的去访问对方的qq空间,却发现对方的空间是上锁的。
“可惜啊……”她托着脸说。
见她不高兴,郭丞零食一放,风一样跑到了前台,一会儿就拿过来一张撕开的笔记,上面是一串简单的密码。
“网管帮我们把这个号偷过来了,我们可以上去!”郭丞仰着头,准备等着江时雨的仰望。
“这犯法吧?”时雨大吃一惊!
“犯啥法?等她出来,那个号也要被回收了,没人会知道的,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那我明天请你吃饭!”江时雨觉得有些感人,于是就登上了那个qq。
在戴情云的qq列表里没几个人,个人空间也是上锁的,那意味着任何人都无法访问,江时雨点进去,发现主页里有好多发表日志的动态,名字起得也简单,就叫“回忆录-买车记/回忆录-陈李威”等等。
江时雨如获至宝,点进去,从头开始一章一章,认真的看起来,那是戴情云四十岁时候写的回忆录,里面事无巨细的记录了小时候爸妈去世的细节,还有无人清楚的,第一任丈夫,又到认识陈李威。
她又点开,那篇的日志叫——回忆录-盘锦记。
他和郭丞对视了一眼,江时雨开始读出声来。
“陈李威是一个很大男子主义的好面子的人,喜欢在人多的时候牢牢拉着我的手,喜欢在别人面前故意提出我的年纪,因为我比他小十岁,在他这个年纪——五十岁,一般都不会再考虑二婚了,但他却决定和我结婚,这是我没有考虑过的事情,说时候,一开始,我是抗拒的,但是一件事情——直接决定了,我的决定。”
去监狱的堤坝两旁种满了樱花树,戴情云来陪他看螃蟹池,陈李威看樱花树开了,于是借了个电动车,载着戴情云从坝上走,道两旁很多折樱花的人,唯独戴情云对艳丽的花没那么感兴趣。
这条路下坝就通向监狱,他们本来看坝下的螃蟹池,她松着头发,在风里飘逸着,不经意向后一看,这一看,就挪不开了。
后面,都是那些花花绿绿的房子,戴情云的眼睛亮了,突然问陈李威“能带我去那群房子看看吗?”
“行啊,那都是监狱领导家的房子。”陈李威说。
到了监区,路不再是土路,而是铺的板正的板油马路,她从电动车上下来,一路小跑穿过长长的绿化带子,就这样来到了那片领导居住的地方,都是两层的别墅,独立一幢。每家都是不一样的颜色。
“等我一会啊!”
她穿梭其中,像走在多么难得的风景里,贪婪的看着这些花花绿绿的小房子。
“这里为什么每栋楼都不一个颜色?”
“这都是自己刷的,想刷啥色刷啥色。”
戴情云此刻特别像进了淘气堡的孩子,陈李威就是那个带她来的大人。
戴情云默默地掏出手机,拍了张照。
陈李威想再问两句,她却向更远处跑去了。
她看着花花绿绿的房子,回忆起妈妈的房子,妈妈的房子就是这样,后来被人用一千块,把她撵出去了。
日志最后,她贴了一张照片,下面是一行文字——去年,我看到了和我们家一模一样的房子,连我小时候曾经用油漆弄上去的斑驳都一样,我决定留在这里了,以后我要买下我们的家!就可以和妈妈交代了!我还可以继续开小酒馆!!!!
她加了很多很多的感叹号,感叹后的最后,她又贴了一张黑白照片,她还是小小的样子,被爸爸抱在怀里,妈妈在一旁,拉着爸爸的手,男人的眼睛细长,瘦高,怎么看,他们都笑的很幸福,他们的身后那幢房子就和戴情云买下的房子一摸一样,只是色彩已经无从查证,
两个孩子对视了一眼,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她点到下一页日志里,突然看到上面写着:回忆录—小松的去世。
郭丞赶紧抢过了鼠标,点了进去。
“陈小松坐在他爸爸在我们公司楼下买的那辆吉普车里,他穿着黑衣夹克,手里循环播放那段他偷录的视频,他太了解自己的爸爸了,他知道父亲是一个太大男子主义的人,所以他先约了我,想从我这了断我们这段关系。”
江时雨惊了,赶紧拽住了郭丞衣服,于是郭丞也探过头,两个人一起看起来。
戴情云坐在陈小松的副驾驶里,心蹦的像陕西大鼓,燥红着脸,看着陈小松递过来的手机,里面是视频里谄媚老板的自己,她真是恨透事情为什么发展到这一地步,她哄那么多老男人,现在还得低声下气去哄这个年轻男人,她这辈子,一点脸都没有给自己攒下。
踌躇很久,戴情云还是鼓起勇气说。“孩子,我和你爸爸是自由恋爱,不管我曾经做过什么,都不能改变我和你爸相爱的事实……”
“你一个诈骗犯,你有自由的权利吗?被你骗的那些家庭呢?如果你不主动离开他,我就会发给他。”陈小松转过头看她,眼神死死钉住她,眼神的不屑和鄙夷的耻笑都太过明显。
戴情云满脸通红,但她不敢说话,也不敢惹怒她。
“你不该插手你爸的事情。”
“我爸的钱,是他和我妈一起赚的,你们那么相爱,就把我妈那一部分都给我,还有我需要继承的,我爸那一部分。”
“这是你和你爸的事情,你不该跟我说。”戴情云说这话的时候,没太多底气。
“你现在花着我们家的钱,你们还要结婚,所以这事必须是咱们三个的事。”
陈培培等在车外拿着气垫涂口红,她转头看着外面穿着艳丽的女孩,觉得自己这一生真是一场闷在坏房间里的悲哀困境,她极少想过在谁身边留下来的,她想留在这,不是因为她有多爱陈李威,相反,她觉得陈李威太大男子主义,虽然花钱痛快,但大多数时候,都独断专横。真正决定她留在这的原因,就是那套房子,但她和陈李威说要买监狱领导的房子时,陈李威却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他,对他来说,二婚要风光,买那老别墅也没有意义!此刻,戴情云想开了,她要和陈李威分手!要自己去买那套房子,她拉着车门就要下车,没想到,她一下车,就有一双手,把她拉了过去,护在了身后。
陈李威看着面前的两个兔崽子这样对戴情云,十分的生气,仍然是大骂,说着“陈小松,你干啥呢?”
戴情云有点诧异,因为陈李威并不是她找来的。
陈小松气愤的走下车,把手里的视频举到陈李威面前,开始播放,他们的对话在这空旷的广场里大声的播放,所有人都忍不住转过头来。
“她就是一个诈骗犯,我不允许她跟你结婚。”
陈李威拿着视频,有些不敢相信,但还是握紧了戴情云的手,扇了一巴掌陈小松。
“我是你爹,我现在还就告诉你,不管她是什么诈骗犯,还是杀人犯,我都要和她结婚!”
陈培培跑下车,护着陈小松。
“叔叔,你不能打他,你们是父子啊。”
陈李威瞪了一眼陈培培。
陈小松猩红着眼,擦了擦嘴角的血,默默地说。“我妈烧三周年的时候,你们张罗着去韩国,我去找你,你跟我说你们要结婚了,现在,她是诈骗犯,你还是要和她结婚吗?”
“你没有资格管我的事情,我跟你说过一万遍,你从上到下,什么都是我给你的,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情。你的婚房我很快就会给你买了!”
“可你在花我妈打拼留下的钱!你们给你们自己买了房子”陈小松大声怒吼,像一头愤怒的小狮子。
陈李威拉住戴情云的手,和陈小松继续解释。“我就跟你说清楚了,我们不会分开的,而且爸也会把楼下的房子买下来,到时候给你,我们还住一起,这样不好吗?”
这句话一出,戴情云都懵了,她完全没想到,陈李威到了这种地步,知道自己是诈骗犯还仍然不分开,她扪心自问,两个人并没有什么灵魂的共鸣,只有一些皮囊的交换,她不相信陈李威对自己有那么高的感情,她更愿意相信现在陈李威只是为了行驶一个“爹”的权利,他只是需要自己站在这,告诉儿子,爹永远都是对的。
她不敢说话,陈培培也不敢说话,拉着陈小松。
陈小松愤怒的转过头上车,陈培培想追上去,拍着窗户。“你别开车,生气的时候不能开车,小松。”
但他锁上了车,而后,一脚油门就跑了,把陈培培带了个跟头,陈培培从地上爬起,顾不得拍下身上的土,掏出手机,一直在打电话,急的眼泪都出来了,嘴里絮絮叨叨。“别开了,小松,生气不能开车。”
陈李威走上去,抢过了陈培培的手机,听到对方接了电话后就继续骂。
“你妈个b,走了就别回来,把老子给你买的车给我拿回来再装逼!”陈李威眼瞅疾驰而去的车,还在怒骂,然后刷的把手机扔到了地上。
陈培培气疯了。“叔叔,你不能这样!”但她无可奈何,望着陈小松离开的方向,泪眼模糊的担心着。
这坝是穿着整个盘锦建的,常常有大车过,每一处上堤坝的坡都不一样,有时上坡之前也看不到对面的来车。
此刻,一个翻土车从坝下冲上去,直接把陈小松的车翻到了河里。
”养你还不如养个石头,命都是你爹给的……“
陈李威木讷地说……
“养你还不如养个石头啊。”
陈培培一下子就崩溃了,往坝上跑,但跑了几步,就摔倒了,她只能再爬起来,往那边去,陈李威突然反应过来,却说不出话,只能乱七八糟的啊,他脑子已经短路了,往坝上跑去,戴情云也吓坏了,整个人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只看到,那车在河面,慢慢的被水侵吞了下去……
陈李威坐在探监室里,开饭盒的手停顿下来,然后看着一脸淡定的戴情云,他还在强调。“我儿子就是因为你死的,我最近在写回忆录呢,我会把这一切都写进去!你是诈骗犯!害死我儿子!”
戴情云冷笑一声。“你的回忆把你自己都骗了,是你和你儿子吵了一架,然后你儿子才死的,你今天来找我,是想逃清下辈子的罪责吗?”
“我和他的小女朋友,都是陪着你看到这一切的人,你想洗脱你的罪,推到我的身上?陈李威,你就是这样当爹的?”
陈李威扎了几次眼,像在思考什么,看着戴情云如此,突然愤怒的站起来,把手里的饭盒狠狠的砸在了两个人中间。
他越过来,掐戴情云的脖子。“就是你杀了他!就是你杀了他!你别想扣到我的头上!你毁了我的家!你让我绝后了!”
旁边的狱警赶紧围上来,把陈李威带了出去。
戴情云的脸上被他砸出来的饭菜溅上,她不紧不慢的用衣角擦。
又进来两个女狱警,给她下指令。“戴情云!探监结束了!”
戴情云点点头,用带着手铐的两只手整理了自己的衣角和领角,乖巧的跟在她们的后面回宿舍。
女狱警们开始闲聊,一个问另一个“中午咋没去食堂,你中午吃啥啦?”
另一个答“我爸爸一早就给我炖了公鸡,我去车里吃的!”
“怪不得。”
“下次我喊你一起吃,我爸做饭可好吃了!”
戴情云在她们的身后,看着她们有光泽的黑发被盘成了一个髻,用美丽的头花固定。
她突然轻轻的哼起调子来,两个女狱警回过头,对视一眼,但都没有说什么,她们比男狱警待她要好得多。
她甚至好像捕捉到了她们眼里的悲悯。
她们还年轻,还习惯对别人善良,正如当年戴情云她也很年轻,以为这世界会善待自己,但她却并没有得到什么善意,所以,她反击了。
见她们不管,她突然就胆子大了起来,唱出声来。
“人生苦短如木槿,
一天一开花,
插在泥沙花枝随处儿发,
天涯处处她无处不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