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烟,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林软见唐烟憔悴得仿佛风一大,便能把她吹走,她忍不住帮她拢了下衣衫轻声开口。
“妈妈,天黑了,枝枝她怕黑。”
唐烟眸中没有分毫的焦距,她木然地看着未知的方向,行尸走肉一般往前走着。
“我得带枝枝回家,天这么黑,她会害怕……”
林软仓惶将脸别向一旁,眼泪刹那流淌成灾。
顾轻寒一个大男人,他听到唐烟这话,他的眼泪,也克制不住地滚落到了他的袖口。
他伸出手,他想要轻拍一下唐烟的背脊安慰她。
可他现在,他连自己都安慰不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多灾多难的小妹。
他只能和林软一边一个扶着她,陪着她走过这漫长而又无望的路。
无声告诉她,她的哥哥和妈妈,会一直在。
唐烟往前走了很久很久。
实际上,她也不知道究竟该去哪里找她的枝枝。
这个世界,真的是太大了。
只是这么一条河,终其一生,她就不可能将它翻过来。
枝枝若真被冲进了深海,找到她,更是难如登天。
明知找到枝枝很难,她还是固执地往前走着。
仿佛,她只要一直不停地往前走,她便能多陪她的枝枝走一段路。
深夜黑苦,她也能,让她的枝枝,别那么害怕。
“枝枝,别怕,妈妈在这里,在这里……”
唐烟一遍遍低低呢喃着,她手中举着灯,她想要为枝枝照亮前方的路。
终究,她还是没能找到枝枝。
往前走了不到两个小时,她那清瘦的身体,就倒在了林软的怀中……
……
傅临渊和前几次受伤一样,他昏迷不醒的时候,医生还能给他处理下伤口。
他清醒后,他拒绝医生继续给他处理伤口,他拒绝输液,拒绝吃药,甚至,连饭都不愿吃。
他腿上的伤口,医生倒是给他处理好了,但他后背上的伤口,医生处理到一半,他便醒了。
他直接拔掉手背上的针头下床,就自己开车往断崖下面赶去。
四处找不到枝枝,他一双眸猩红得仿佛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韩凌说,岸上没有任何线索,枝枝只有可能,是落入了水中。
听了他的话,平日里最是冷静自持的傅临渊,发疯一般往河边冲去。
他现在身上旧伤加上新伤,且他伤口已经感染,他发着高烧,韩凌怕他跳下水会把他自己给折腾死。
他死死地从后面抱住他,让好几位保镖过来帮忙,他才一记手刀,将他劈晕了过去。
傅临渊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倒是没有再发疯去河里找枝枝。
他只是一下下摩挲着他左手隐隐有血珠渗出的断指处,双眸渐渐红得仿佛要滴血。
曾经,他一看到自己左手小指断指处,他想到的,都是唐烟的背叛,想到的是车轮从他身上碾过的疼。
现在看着他这断指处,他想到的,是那个总是笑得眉眼弯弯的小娃娃,戳疼他之后,她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坠落万丈深渊。
她落下去的那一瞬,她是笑着的。
是不是,想到她掉下去,树干不会折断,他能活下去了,她心里是欢喜的?
可她越是欢喜,他越是,心如刀割。
她说,我叫枝枝,山有木兮木有枝的枝枝。
他知道,唐烟心悦的那个人不是他傅临渊,可一念到枝枝这个名字,他的一颗心,还是跟生了病、中了邪一般,又软又疼。
“老大,你吃点儿东西吧!”
韩凌端了一碗粥,他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家老大,“人是铁,饭是钢,老大你这么不吃不喝,你身体会受不住的!”
“枝枝她一定还没有吃饭!”
听了傅临渊这话,韩凌心口也克制不住扯了一下。
他有些不太敢将他最新得到的消息告诉自家老大。
沉默许久,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老大,刚刚,我们的人,得到枝枝小姐的消息了!”
“她在哪里?快把她带过来!”
傅临渊说着就要下床,“不!你直接让人送她去医院!我现在就去医院,给她捐赠骨髓!”
他如同梦呓一般又说了一遍,“我同意给她捐赠骨髓了!”
“老大……”
看着自家老大这副模样,韩凌的镜片上都隐隐的笼上了一层雾气。
“枝枝小姐应该是没了。”
“我们的人在河流下游的岸边,找到了枝枝小姐那天穿的外套的碎片。”
“碎片上有血。枝枝小姐应该是撞上了河中的礁石,衣服上才会有血。”
“我们没找到她的尸体。那条河最终会汇入深海,不远处的海域,就是鲨鱼区。”
“她尸体上有血,肯定会引来鲨鱼。我们找不到她的尸体了。”
“不可能!”
傅临渊死死地抓着手中的东西。
他手里面抓着的,是一颗糖。
他当时也没注意到,枝枝掰开他的手指坠崖的刹那,她竟然还往他的手中塞了一颗软糖。
她知道,枝枝是希望,他以后心里都能甜甜的。
可她若是没了,他这颗心,怎么可能变甜!
生怕毁坏他手中的那颗糖,傅临渊又仓惶松开了拳头。
他眼圈、眼白都是同色的红,“她不会死!她还在等着我给她捐赠骨髓!”
“现在还没超过七天,我给她捐赠骨髓,她还能恢复健康,她还能活下去!”
“老大……”
习惯了自家老大强大、坚不可摧的模样,韩凌忽而就有些不敢看面前脆弱到自欺欺人的老大。
他颤着嗓子开口,“枝枝小姐没法接受骨髓移植手术了,她已经没了。”
“老大,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吧!”
枝枝已经没了……
傅临渊心口剧痛,用力按着心口,他又觉得喉头有些腥甜。
他依旧不愿意相信枝枝已经惨死的这个事实。
可,枝枝的结局太过明显,他也无法做到一直自欺欺人。
许久,他如同梦呓一般开口,“韩凌,我好像做错了。”
“是唐烟背叛我,是她一次次想要置我于死地。”
“千错万错,都是唐烟的错,跟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有什么关系!”
“枝枝,她才四岁……”
傅临渊痛苦地捂住脸,那么骄傲、那么刚硬的大男人,无措得仿佛一个迷了路的孩子,“她……她是无辜的。”
“可是我一遍遍喊她野种,我不让她喊我爸爸,我拒绝救她,我昨晚,也没能及时阻止顾家的保镖,将她送到绑匪手中。”
“我本来可以阻止的。”
“是我一念之差,害死了她!”
韩凌心疼地看着自家老大。
昨晚的事,他觉得老大好像没错,但又好像有点儿错,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劝他。
傅临渊抱着头沉默了片刻后,他又忽而开口,“枝枝无辜,但唐烟不无辜。”
“既然不无辜,便该付出代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