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
唐烟轻声唤枝枝的名字。
枝枝小小的一团,窝在床边,一动不动。
枝枝小手特别凉,唐烟用力捂着她的小手,她手依旧凉得惊人。
她原本还有些肉的小手,干巴巴的,攥紧了,硌得唐烟手都有些疼。
唐烟不想在枝枝面前掉眼泪,哪怕她睡着了,她也不想在她面前哀哀戚戚的。
可看着她越来越苍白、干瘦的小脸,她怎么都克制不住滚烫的泪滴。
“枝枝,妈妈知道,你活着,每天打针,身上插着管子,很辛苦,可是妈妈还是希望你能坚持下来。”
“你放心,妈妈会继续去找合适的骨髓,一个星期内,妈妈一定会想办法找到跟你配型的骨髓!”
“烟烟,你别哭了。”
秦宴淮手足无措地看着唐烟,“我妈已经给我外公打过电话了,我外公那边储藏了那么多稀有血型的骨髓,一定能有骨髓跟枝枝的配型成功的!”
唐烟用力点头。
她也希望,苏家的骨髓库中,能有人的骨髓跟枝枝的配型成功。
可苏绵早在她跟林软相认的时候,便给苏家那边打过电话了,这么多天过去了,迟迟没有消息。
显然,找到合适的骨髓的希望并不大。
家属不能一直待在重症监护室,但唐烟还是想多陪陪她的枝枝。
她打算回地下室,带些常用的衣物过来,住在枝枝监护室对面的休息间。
几乎是唐烟和秦宴淮刚离开,傅临渊就从墙后面拐出来,走进了重症监护室。
他冷漠地站在枝枝病床前,努力摆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只是,看着枝枝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背上密集的针眼,看着她那张近看越发干瘦的小脸,他面上的冷漠,还是克制不住崩裂。
他强迫自己将颤抖的手背到身后。
终究,他还是忍不住伸出手,紧紧地攥住了枝枝那皮包骨的小手。
“枝枝……”
枝枝仿佛感觉到了爸爸的靠近,她那卷翘如同洋娃娃一般的睫毛微微动了下。
但因为眼皮太沉,她还是没能睁开眼睛。
“活下去!”
傅临渊竭力保持着平静,但他那双幽黑的眸,很快还是被赤色的痛意包裹。
他忍不住以拥抱的姿势,轻轻将一动不动的枝枝环在怀中。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别扭,带着几分不舍,“如果你能活下去,以后,我不会再说你是野种!”
“爸爸……”
傅临渊正想放开枝枝,他就听到了她的声音。
他那漆黑的睫毛,剧烈颤动,他忍不住更紧地抱住了她。
只是想到她口中的爸爸,已经不再是他傅临渊,而是秦宴淮,他还是一点一点又放开了她。
转身,走远……
……
秦宴淮将车停在了医院外面。
见唐烟情绪那么低落,走出医院后,他并没有立马带她去停车场,而是拉着她去了医院对面的小广场。
已经是深夜。
这个时间点,小广场上空无一人。
倒是雪越下越大,小广场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唐烟去秦家时带了长及脚踝的羽绒服,她现在身上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并不觉得冷。
只是说不出的难过。
一想到她的枝枝,可能连明年春日的花开都看不到,她便心如刀割。
她仰着脸木然地站在原地,雪花落在她脸上,有些凉,可这凉意,无法将她心中的疼冰封,倒是让那钝刀凌迟心脏的痛感越发清晰。
“烟烟,今晚我们一起跳舞了,你觉得我舞姿怎么样?”
秦宴淮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了个小熊发箍,他将那个大到夸张的小熊发箍戴在头上,看上去说不出的傻气又滑稽。
唐烟完全沉浸在她自己的思绪之中,她并没有听清他的话。
没有得到回应,他也没觉得失落。
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了一些,“其实今晚在舞池中跳舞,我完全没机会施展舞技。我告诉你啊,我的舞技可是一绝,保证你看过了还想看。”
“烟烟,我跳舞给你看!”
秦宴淮说着,他就点燃了两根仙女棒。
他灿烂地冲着她咧嘴一笑,就开始在雪地中蹦蹦跳跳。
像极了一只小笨熊。
很难看。
又特别搞笑。
令人忍俊不禁。
唐烟被秦宴淮这副傻气又笨拙的模样逗笑。
笑着笑着,她的眼泪,又克制不住滚落了下来。
她用力擦去眼角沾上了雪花的泪水,“小老虎,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
“傻瓜,我们说好了做亲姐弟,以后你就是我姐姐,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唐烟刚把话跟秦宴淮说清楚的时候,他是存了借着做姐弟的便利接近她,温水煮青蛙,让她慢慢接受他的。
但他这人,虽然看着傻气,像极了地主家的傻儿子,他看事情却最是通透。
后来他慢慢发现,哪怕他刻意收敛,他对她的某些心思,也会成为她的一种压力。
太喜欢太喜欢她,他都舍不得,让他的喜欢,变成她的负累。
所以,他还是决定,真的,全心全意的,跟她做好姐弟。
如果终其一生,她都不能喜欢他,对他来说,以亲人的方式陪在她身边,也是一种圆满。
秦宴淮看向她的眸光纯澈又真诚,“烟烟,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
“你是担心,我对你好,你却永远不会喜欢我,回报不了我什么。”
“其实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你把我当成阿遇一样的弟弟,你开心的时候,我陪你笑,你难过的时候,我哄你,对我来说,就已经是一件特别快乐的事。”
“我想永远做你的弟弟,像小时候一样,做你的跟屁虫,你若是因为我喜欢过你而疏远我,我真的会很生气!”
“我生气了,后果可是会很严重的,特吓人!”
秦宴淮冲着她做了个夸张的鬼脸,“所以,你不能疏远我这个弟弟!”
“要是你只对阿遇好,却不理我了,我真的会发脾气的!”
秦宴淮做的这个鬼脸一点儿都不可怕,配上他头上戴着的搞笑的小熊发箍,倒是说不出的可爱。
唐烟觉得他这副模样格外好笑。
只是她刚扯动唇角,她的眼泪,就已经先行滚落了下来。
秦宴淮上前,他用力将她拥进怀中,没有分毫的罗曼蒂克,只是最纯粹最温情的拥抱。
他轻轻拍了下她的背脊,“傻姑娘,你再哭下去,帝河的水都要泛滥成灾了!”
听了秦宴淮这话,唐烟总算是扑哧笑出声。
以后,在她心中,秦宴淮和唐遇一样,都是她最在意的弟弟。
站在医院门口的傅临渊没听到他们的对话,他只看到,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
圣洁的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他们发间。
如同相约白头。
怎么看怎么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