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白芨发话,护卫们不敢不从,他们派出一人持钥匙去开门。
横在两扇门背后的门闩上缠上了一根铁链,铁链首尾相连之处则被一把铜锁扣在了一起,门闩全身都被铁链紧紧围住,除非打开锁将铁链解下,不然人是无法把门闩取下或毁坏。
钥匙插入锁孔,铜锁应声而开,护卫将铁链从门闩上取下,然后门插孔中把门闩抽了出来。
仿佛年迈老人看尽千帆后吐出的最后一声叹息,紧闭的两扇大门微张开了一条缝,发出了沉闷的吱嘎声。
正门开了。
白汀挟着盛晚萤慢慢挪到了两扇门之间,用双眼紧盯着周围众人,踹开门后,一只腿缓缓迈过门槛。
就在众人以为白汀会立即离开时,他猛地一使力,拽着盛晚萤的衣领将她甩出了门外,然后握着匕首向刚才那名前来开锁的护卫冲去,护卫没有防备,眼睁睁看着那把匕首穿入了自己的脖颈,喷出的热血染红了身上的布衣。
做完这一切后,白汀扬长而去,将护卫渐渐失焦的瞳孔和众人惊呼上前的脚步声都留在了身后。
护卫重伤倒地,众人纷纷包了过去,最先冲过去的人已然用手压住了伤口,后来者则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该如何救治,正门确是开了,但多了一堆人在前面围着,开了也和没开没两样。
莫崇明抬眼去看,没看到白汀和盛晚萤的背影后,眸底生出了一团熊熊烈火。
白汀故意杀死了去开门的护卫,引开了旁人的注意力,拖住了想要追捕他的人的脚步,而他的心既狠又贪,竟然还想将盛晚萤一同带走。
别说白汀是个心机深沉的疯子,就算他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莫崇明也没有一分一毫打算将盛晚萤交到他手上的想法。
那是属于他的一点荧光,绝不能让别人抢走。
只踌躇了一瞬,莫崇明立即动身去追,而为了解决拦在门前的人墙,他直接用内力推出一阵疾风,将人震退,硬是在人群中给自己开出了一条路来。
眼见莫崇明飞身离去,北堂献和南卿月连忙跟上:“等等我们!”
话音还未消散在空中,两人就随着莫崇明一同隐入了夜色中。
三人如风一般从人群中穿行而过,让轰然倒地的人们愣在了原地,片刻后,才从地上站起来,呆呆地望着三人早已消失在暗夜中背影。
“他们跑得那么急干嘛?”一个人纳闷问。
一个声音接过了话:“那位被虏去的姑娘是他们的朋友,他们是去追人的。”
有人叹了一口气:“那姑娘也正是倒霉,怎么被那样一个人给带走了,要是他们没能及时救下,她可就凶多吉少了。”
……
一人独行可比两人共逃要快得多,盛晚萤又无心要走,白汀做出带盛晚萤一起离开的决定实在不明智,他还未走出多远,就被顺着拖行痕迹的莫崇明三人追上了。
白汀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故技重施,又拿出一把匕首架在盛晚萤脖子上,而与刚才那把匕首相比,这把看上去要华丽许多,刀鞘和刀柄上都镶嵌着各色宝石,也黑暗中熠熠闪光。
盛晚萤一边暗暗在心里吐槽白汀浮夸的审美,一边又生出了一个念头。
白汀现在握在手中这只匕首恐怕才是他真正的武器。
望见盛晚萤颏下寒光,莫崇明、南卿月和北堂献止住了脚步,停在了距离白汀还有十米的地方,他们没有贸然行动,白汀也没用贸然开口,双方静静地立在街道上对峙。
这片沉静持续不久就被打破了。
北堂献忍不住开口问:“白汀,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要偷长生果和大还丹?为什么要利用别人拉他们来给自己垫背?为什么要伤及无辜护卫的性命?
北堂献是个重情之人,人有分有合,但只要在他心上留在印记,他就会永远把别人当做朋友,因此即便数年未见,重逢后他还是待白汀一如往昔。
从盛晚萤和莫崇明口中得知白汀的打算后,北堂献并未立刻相信,甚至还出言为白汀辩解,认为是他们对白汀产生了误会,直到盛晚萤拿出种种证据,他才信了三分。
就在方才白汀挟持盛晚萤逼薛家人开门时,北堂献还怀有侥幸,觉得白汀只是被长生果迷了眼,一时误入歧途,可当他亲眼目睹那名护卫倒在血泊之中没了生气,心底最后一丝侥幸消失殆尽。
继而涌上来的是不解和愤怒,北堂献怎么也想不明白,现在的白汀怎么会和他记忆中的白汀判若两人,他自己琢磨不出答案,便决定将白汀问上一问。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一颗冰心也曾是水,尽管过去的模样已不复存在,水中也曾有热流流过的痕迹。
事已发生,不能回头,北堂献此时发出诘问追根究底无异于胡闹纠缠,但白汀并未无视,沉默了许久,竟真的开口回答了他的问题。
白汀淡淡道:“为了救一个人。”
北堂献想起白汀说过他此次来参加繁青会是为家中意味长辈求取长生果。
北堂献自然而然将那位长辈想作了白汀的爷爷。
“白爷爷病重,你大可以请名医为他医治,我想他要老爷子要是知道你为了救他害了那么多人,一定不会高兴的。”北堂献喊道。
话里满满都是挽回之意。
白汀当然听得出来,他勾了勾嘴角,扬起一抹笑来,眼眸中却盛满了哀意,又哭又笑,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疯了。
笑了一会儿后,白汀垂下了嘴角,缓缓开开口:“埋进黄土里的人怎么会有情绪?我的爷爷早就死了,那场江南大雨害他染了风寒,我们白家被逼远走,他老人家经不住长途跋涉,死在了半道上,十年过去了,他应该已经变成一副连我认不出的白骨了吧。”
北堂献怔怔地望着白汀,终是发现后者的眼中包含了许多他看不懂的东西,有嘲弄,有冷漠,有恸切,有忿恨。
而那些东西还未曾出现在他的眼中。
白家爷爷已然作古的消息,让北堂献深切地体会到,离别后重逢前的那段时光已化一道鸿沟,拦在了他和白汀之间。
他跨不过,也抹不平,只能隔着它远远望着白汀。
北堂献突然想,在他陷入熟睡等待天光再度降临时,远在他乡的白汀是不是痴望着夜空希望他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呢?
北堂献无言地垂下头,干净的脸上被黑夜侵蚀出了一道阴影。
原本站在后头的南卿月走了上来。
她感受到了北堂献的不安,来到了他身旁,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柔柔地绽放出笑容,无声宽慰着北堂献。
南卿月面上带着柔和笑意,先是一块清透玉石,触手温润和暖,让北堂献的心安定不少。北堂献勉强稳住心神,挤出一个笑容,向南卿月表示他并无事。
北堂献缓了缓,复对白汀说:“抱歉,我并不知道白爷爷已经过世,也不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了,我没有资格指责你。但作为你曾经的朋友,白汀,我恳求你不要一错再错,你想要救的那个人真的值得你如此付出吗?”
北堂献言辞恳切,就连白汀这等冷心冷清之人也不免有所动容。
但动容归动容,白汀并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他摇了摇头,眼神坚定。
“我要救的人,在我白家落难之际给我和我的家人们一个安身之所,出钱让我们置办丧仪、让我爷爷死后体面,不仅如此,他还养育我长大,亲自教授给我知识和功夫,他既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恩师,他被人所伤现在危在旦夕,我不能见死不救。”
盛晚萤站在白汀身侧倾听着他诉说的每字每句,虽然白汀未言明他要救的那人的身份姓名,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心中的感激。
在白汀眼里,人命是有轻有重的,人生中过客诸如庞修、赖小平之流对白汀来说轻如草芥,就算被踏进泥土化作尘埃也不足为惜,而与他口中的那位神秘恩师则是心口的一块肉,让他舍弃与让他去死没有什么不同。
一时间,盛晚萤竟不知白汀到底是冷血无情还是重情重义。
其余三人也有同样的感觉。
沉默了片刻,北堂献再度对白汀开口:“你想报恩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不能接受你为了报恩所用的方式。你害了那么多人,理应给他们道歉谢罪,长生果和大还丹为薛家所有,你不问即取是为盗,我要将你连人带物一起带回去给大家一个交代。”
北堂献终是熄了劝白汀回头的心思,他冷下脸,从腰间拔出佩剑,决定用武力强行将白汀留下。
南卿月站在北堂献身旁,只一眼就明白了他心中所想,她扬手飞出一排银针,打算用银针刺穴的方法封住白汀的经脉,让他麻痹不能动。
南卿月盘算着就算刺不中白汀能刺中盛晚萤也好,一个行动不便的人质没有利用价值,白汀想要从他们三人包夹下逃脱,拖着一个累赘是万不能行的,届时只要莫崇明或北堂献上前夺人,就能将盛晚萤搭救下来。
但南卿月错估了白汀的实力,白汀挥了挥衣袍,那些从她手中飞出的银针就落到了地上,他的面前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能将所有东西给拦下来。
白汀微微一笑,笑中夹杂着释然和恶意:“你想和我打,我可不想和你动手。北堂献,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这次我就放你和你的朋友一回,我们有缘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