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一攥让白汀肩上的伤口裂得更大了,鲜血不断流出,衣袍浸染成了红色,他的右半身已经不能动弹了。
强行去夺另外半颗长生果,必然免不了要再与莫崇明交手,如果落败,不仅手上那半颗要丢,人也会被留下来。
思量片刻后,白汀决定立刻离开。
白汀将半颗长生果与木筒藏入怀中,飞身跃到墙上,掷出一颗藻雾球,待烟雾散开,他已经到了远处的屋顶上,脚踏飞檐,马上就要融入夜色之中。
莫崇明想要去追,但刚起身又落了下来,熟悉的痛感再一次从他身体里传来,阻断了他的脚步。
糟糕,他刚才消耗了太多体力和内力,现在已经压不住毒素了。
周遭的血腥气传入鼻中,莫崇明感觉心里有把火在烧,而那团燃烧着的火中蕴满了杀意,让他想要大开杀戒。
意识到情况不妙,莫崇明赶紧来到盛晚萤身边替她解开穴道,然后将大还丹和长生果都放到了她手上。
“你拿着这两样东西先走。”莫崇明颤声说道。
盛晚萤问:“那你怎么办?”
莫崇明摇摇头,推了盛晚萤一把,催促她离开:“我体内的毒就要发作了,到时候我控制不住很可能会伤到你,你先走,别管我,等你安全回到薛府再让人来找我。”
盛晚萤不放心留莫崇明一人在此,打算扶莫崇明带他一起回去。
她弯下腰,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莫崇明的双目,里面覆上了诡异的红丝,密密麻麻,编织成了一张网,仿佛随时会有一头巨兽撕破束网从其中冲出来。
原本温柔的凤眼中流转着令人害怕的戾气。
盛晚萤心头一颤,惊得立即松开了手。
莫崇明此次毒发比以往几次都要凶险。
理智告诉盛晚萤自己应该听从莫崇明的话立即离开,但她心里实在不忍就这样将莫崇明留在这里。
思考了一会儿,盛晚萤开始四处张望,然后从地上掰起一块松动了的石砖,抓着石砖往莫崇明后脑勺砸去,她力道控制得极好,既没有将莫崇明头上砸出血,又成功将他砸晕了过去。
莫崇明倒在地上,闭上双眼,周身散发出的戾气消失得一干二净。
盛晚萤放下石砖,将莫崇明扛到肩上,半扶半背地带他离开了小巷。
被刀架在脖子上走了一路,盛晚萤一直处于无比紧张的状态,发了一身虚汗,背后的衣裳湿透了,好不容易将莫崇明拖出了小巷,她却因为耗尽了力气而坐倒在了巷口。
今夜无明,星月皆躲到了黑云后面,街上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盛晚萤抱着昏迷的莫崇明坐在地上,无助地留下了眼泪,心中登时充满了绝望。
“救命啊!快来人啊!这里有人快坚持不住了!”
盛晚萤高声呼喊了许多遍都没有得到回应,耳边除了她自己的声音就只有风声回荡,渐渐地,她的嗓子变得嘶哑,发出的声音也成了呢喃细语。
“哪怕只来一个人也好啊。”
*
天刚破晓,初升的白日发出的光线还是淡淡的白色,天空仍是暗沉一片,灰蒙蒙的颜色让人的心情也低落下来。
南卿月睁开眼睛,眼瞳中映入了一层淡青色的帷帐,艾草的苦味从上面传来,将飞虫隔绝在外。
眼前朦胧的绿色唤起了她的记忆。
她记得,白汀挟持盛晚萤离开后,她与北堂献和莫崇明两人一同追了上去,在大街上截住白汀后,白汀向他们扔出了一颗小球,小球在他们脚下裂开,散发出奇怪的绿色气体。
再然后她就眼前一黑,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完全没有印象。
南卿月拨开帷帐,走到窗边,透过窗纱窥见了窗外天光。
清晨降临,意味着黑夜已然过去,南卿月很是疑惑。
白汀带着长生果和大还丹逃了吗?盛晚萤被人成功救下了吗?北堂献和莫崇明现在还好吗?
在这些疑问的驱使下,南卿月向门口走去,打算出去弄清楚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而她刚走到门口,门就从外边被人推开,南卿月弗一抬头,发现来人正是北堂献,看到北堂献平安无事,她又惊又喜,连忙请他进屋叙话。
同样吸入了藻雾球中的瘴气,北堂献要比南卿月更早起来,也比她更早要了解到情况,两人坐下之后,北堂献慢慢将他所知道的事情一一向南卿月道来。
将脖颈受刺的护卫移开后,上前围观的群众们也跟着转移了,正门口终于又露出了间隙,薛白芨立即调配了一只小队,亲自带人去捉拿白汀。
他们沿着足迹一路追去,先是在街边发现了昏迷的北堂献和南卿月,而后又再不远的地方找到了莫崇明和盛晚萤。
而他们想找的白汀早已不见了踪影。
虽然没能把闹出这一系列祸乱的白汀缉拿归案,但将半颗长生果和大还丹找了回来,这个结果薛家还是勉强可以接受的。
薛白芨拿回长生果和大还丹之后,将盛晚萤四人都带回了薛府中,并请来族中医者来为他们医治。
南卿月和北堂献中的毒瘴已经被他们用祛毒的清心丹给解了,所以他们只昏睡了一夜就能醒来。
而盛晚萤除了受到了点惊吓,既没中毒也没受伤,休息了一会儿就无大碍。
在四人之中,属莫崇明的情况最严重。
提到莫崇明,北堂献一向开朗的脸没了笑意。
“我们昏倒后,崇明兄一人去追白汀,打斗中受到了白汀暗算,体内的毒被引了出来,到现下还没恢复过来,好多大夫都去看了,但好像都没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北堂献既沮丧又懊恼。
“都怪我,我真是又蠢又没用。我和白汀走得最近,相处的时间也越多,要是我能早点发现白汀的真面目,事情也不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昨晚我要是再小心一点,就不会中了白汀的招数,也就不至于让崇明兄一人应付而受伤毒发了。”
听了他的话,南卿月好看的凤眼垂了下来,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粉白的双唇抿成了一条僵硬的直线。
看起来像朵破碎的雪花。
北堂献深陷于愧疚的池沼,南卿月心中的自责不比他少。
虽未见过莫崇明毒发时的样子,但南卿月清楚他现在一定十分难受。
想起一路走来的点滴,似乎都是莫崇明在引导和保护他们,他像一位内敛慈爱的兄长,关切之语不常于嘴上,必行之事总能瞧见他的影子。
一路受莫崇明照拂,南卿月很是感念,可偏偏当莫崇明需要她的时候,她却什么都做不了,想到这点,南卿月就觉得自己无言面对莫崇明。
武艺、医术,这两样之间但凡她能精通一样,也不后会让莫崇明遭受非人的折磨。
南卿月现在只恨她在回春堂待的日子里没有投入百分百的精力学艺,但凡她能达到她师父谢银天一半境界,现在他们几人所处的境地也不会如此糟糕。
南卿月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定要努力提升自己的能力。
一味自责并不能让事态变好,此时此刻他们应该做的是找到他们可以做的事,为莫崇明的恢复尽上一分绵力。
南卿月抬眼看向北堂献,劝慰道:“好好的繁青会会被白汀搅成这样,谁都料不到,谁也不想,这件事错不在你,如果认真论上一番,我们谁都有错,并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你也不要太绝望,薛家是医药世家,其中不乏能干灵敏的医者,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就能想出救助温公子的方法来。”
北堂献原本垂着头,听了南卿月的话后,下巴稍稍抬起,露出的双眼又恢复了一些色彩。
北堂献大力揉搓了下脸,又狠狠地拍了两下,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将脑中的消极情绪尽数赶走,然后呼出了一口浊气。
“在这里干坐着也没用,我们去看看崇明兄吧。”
北堂献从桌前站了起来,一袭鹅黄色的衣袍撞入了南卿月的眼帘,晨光穿过轩窗,投到了他的身上,为其披上了一层亮彩。
灿若阳光的少年又回来了。
南卿月一贯清冷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她柔声应道:“好,我们现在就去。”
莫崇明受毒荼害不浅,为了让他能够静养,薛白芨在他所住的院中辟出了一间房给莫崇明暂住,并为莫崇明请来了族中的医者为他医治。
南卿月和北堂献来到院中时,原本聚集在这里的各位薛氏大夫已然离开,随薛白芨一道去别处讨论莫崇明的病情。
薛白芨给莫崇明安排的住所是院内南屋,虽然采光不好,但胜在门窗通畅、空气流转极快,是个适宜养病的清净之地。
房门大开,北堂献和南卿月越过门槛向屋内走去。
屋内光线柔和,十分静谧,两人不自觉地放轻脚步,他们缓缓上前,看见莫崇明静躺在床榻上,身上还穿着那件青色的竹纹长衫。
莫崇明没有像往日一样露出微笑,温和地同他们搭话,他面白如纸、唇无血色,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看着像是已成了一个没有生息的亡者。
盛晚萤则坐在床前看顾,直到北堂献和南卿月到来才把视线从莫崇明身上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