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汀的话让盛晚萤想起了犯罪片中常常出现的桥段。
一伙贪财的绑匪密谋绑走了富豪,将其关押在狭小的面包车内,欲带富豪前往废弃仓库。
在狭窄的车厢里,富豪被好几位黑布蒙面、手持枪械的凶徒紧紧包围,黑黢黢的枪口仿佛有巨大的吸力,使他的眼神逐渐涣散,车窗外飘进的疾风更是吹走了他的理智。
富豪双手合十,跪倒在车里,颤抖双唇发出了乞求:“几位大哥行行好,放我一条生路吧,你们要多少钱我都会给!”
卑微且怂。
两个护院虽然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但也能明显从白汀的话中感知到其流露出的弱势。
知晓己方占据上风,他们立即气焰嚣张起来,甩着膀子来到白汀面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小白脸还挺大方啊,说说吧,你能出多少?”
面对护院的轻蔑,白汀不但没有生气,还露出了微笑。
“刚才那些够不够?”白汀伸手往护院身后指去。
两名护院转头,顺着白汀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很快在不远处的地上看见了两颗有指甲盖那么大的红宝石,在辉煌的灯火下,流转着璀璨的光辉,像是掉落在人间的星星。
这两颗红宝石就是刚才白汀发射出来击打护腕手腕的东西。
护院立即从地上把两颗红宝石捡了起来,交到了鸨母手里。
鸨母经营百花楼多年,每日迎来送往的人加起来数以万计,其中不乏大富大贵之人,相处时日多了,见识自然也长了不少,只看了一眼便知这两颗红宝石乃是上品中的上品。
一次能拿出两颗珍贵的宝石,鸨母料定白汀家境优渥,她将目光放到了白汀身上,认认真真地打量了白汀一番,见他身上衣饰皆价值不菲,更加肯定了她心中的猜测。
鸨母摒弃过往情谊狠心赶走水仙,又想尽方法要强拉盛晚萤入百花楼,她行如此种种都是为了少亏钱多赚钱。
眼见一直肥嫩的羔羊主动送上门来,她双眼滴溜溜地转了起来,飞速思考该如何从白汀身上压榨出更多的财富。
鸨母敛去了眼中的算计,脸上摆出漫不经心的神色,她掂着手里的两颗红宝石,悠悠地向白汀走来。
“公子爷,你身后这两位可都是水灵灵的姑娘,你想带她俩走,我手上这点怕是不够意思吧?”
“那你想要多少?”
“这个数怎么样?”
鸨母摊开双手,一个一个指头地掰了起来,摆在白汀面前的双手最后变成了两只拳头。
盛晚萤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十颗红宝石!”
一颗普通红宝石价值千两,白汀拿出来的那两颗红宝石质地清澈、魁若辰星,乃罕见珍品,放到市面上就算标价万两也不为过,照这样算,十颗红宝石就价值十万,买下整个百花楼也是绰绰有余。
这个老鸨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盛晚萤愤慨之际,白汀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他点点头:“好。”
话音落下后,白汀从腰上取下一只绣有精致纹样的荷包,打开绳结,荷包口一打开就有五彩缤纷的光芒散发出来。
白汀竟带了满满一袋珠宝于身上。
盛晚萤站在近旁,一眼就望到了荷包里面,她用手抹了抹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白汀将手伸进荷包,手指不断拨弄,认真从里面挑出了十颗红宝石,每一颗都和刚才他抛出的一样玲珑剔透璀璨夺目,确认数目无误后,将其交到了鸨母手上,红宝石很快就将她的掌心淹没在下。
鸨母满意地笑了,两只眼睛眯成了缝,挥手屏退了她那两名护院。
“你们走吧。”
搞定了鸨母,盛晚萤和白汀总算得以脱身,带着水仙离开百花楼前。
盛晚萤以为水仙无家可归,本想自掏腰包为她寻一处地方养病,但是水仙拒绝了她的好意,表示她有处可去,并主动携盛晚萤和白汀一同前去。
水仙口中的去处位于凌州城城北。
与城中不同,城北地处偏僻、冷清异常,宽阔的大道到了这里都分散成了狭窄的小巷,巷道坎坷不平,旁边还堆积着肮脏的杂物,在这里走上一遭,鞋袜裙边都要沾上污泥。
在弯曲蜿蜒的巷道礼绕了许久,三人总算停下了脚步,水仙带着盛晚萤和白汀拐进了一条小巷,向小巷尽头前行,尽头处是一所简陋的茅草屋。
盛晚萤疑惑地看着眼前的破败景象:“水仙姑娘,这里是?”
“这是我家。”水仙说。
盛晚萤更加疑惑:“你既然有家,为何会到百花楼里去?”
在她的认知里,风尘女子是迫于生计才会堕入青楼讨生活,她们大多举目无亲,犹如离群的候鸟,即便受伤也只能自己舔舐伤口,死在荒郊野外也无人会在意。
世人将妓视为下九流之一,因此就算是揭不开锅的贫苦人家也不会在将子女送去烟花之地让他们一辈子被人瞧不起。
然而,水仙不怎么幸运。
“如姑娘所见,我家清贫,从前更是艰苦,爹娘不仅要养活他们自己还要抚养我和幼弟。为了不让我家香火断绝,爹娘便把我卖给了妈妈,我进了百花楼后赚钱补贴家用,我们一家这才得以存活。”水仙道。
盛晚萤愤愤不平:“怎能以女儿的终生求儿子的存活?”
但水仙却不这么觉得。
水仙:“姑娘此言差异,如果爹娘不把我送入百花楼,那我们一家四口都会饿死在家里。这条路虽非我愿,但也是一条活路。别看刚才妈妈对我那般蛮横,其实以前我没得病时她还是很疼我的,从未克扣过我的例银和赏钱,我在百花楼里也算是衣食无忧。家里没了我,口粮能省下不少,我的爹娘可受些苦,我的弟弟也能顺利长大成人,对了,说起我弟弟,他现在已经成了一位了不得的拳师。”
提起弟弟,水仙的眼睛闪出了亮光,显然颇与有荣焉。
“你那拳师弟弟有了出息,怎么还不把你从百花楼里带出来?”盛晚萤忍不住反驳。
水仙连忙分辨:“这不怪我弟弟,他来找了我好多次,是我自己不愿跟他回家的。他一个清清白白的好男儿,若是名声受我这个姐姐连累可怎么好?”
看着水仙姣好的面庞,盛晚萤沉默了下来。
眼前这位出尘女子早就被俗世的污浊所侵染,她似乎从出生起就认为自己低人一等、命如草芥,她不仅对父母抛弃自己毫无怨言,而且心甘情愿作出牺牲,即便她的牺牲根本没有惠及自己。
盛晚萤一时不知她今日出手救下水仙是对是错,或许对水仙来说,比起归家养病,她还是更愿意死在外头,毕竟后者不会连累到她珍爱的亲人。
一晚上经历了那么多事,水仙早已耗尽了体力,加上有病在身,很快感到不适,猛烈咳嗽起来,她背过身,以袖掩鼻,等不适感过去后才又转了过来。
水仙微微欠身,单薄的白裙随风翻滚,似要融入浓郁墨色。
“方才多谢姑娘和公子救我与水火,我本想请二位去家中坐坐,奈何身体抱恙,还是不与两位久处的好,两位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水仙说。
“好吧。”
盛晚萤和白汀往巷外走去。
虽然水仙坚定地表示她的亲弟是个牢靠人,但盛晚萤还是有些不放心,在距离巷口还有几步时,她忍不住回头去看。
原本紧闭的屋门已然敞开,一个男人从里面走出,他体格高大,长着一张方脸,粗浓眉下是一双铜铃大的眼睛,眼窝微微凹陷,看起来有些凶相。
不过他右手举着油灯,左臂上挂着披风,快步向水仙走去,看起来应该是个疼惜姐姐的好弟弟。
两人相见后立即携手往屋中走去。
白汀注意到盛晚萤脚步放慢,偏头问道:“怎么了?”
“我有些不放心水仙姑娘,便转头去看看。”盛晚萤露出了欣慰的微笑,“不过现在我安心了,她的弟弟看上去是个好人。”
这下轮到白汀拉在了后面。
他顿住脚步:“你可有看清他长什么样子?”
“没有,天太黑了,只能模糊看见轮廓和上半张脸。”盛晚萤摇摇头,然后回头去看白汀,“你怎么问这个?”
浓密的夜色紧紧地将白汀包围,白衣珠冠都变得黯然失色,唯有他的一双黑眸能盛起月光,在一片黑暗中闪闪发亮,显得格外幽亮,也格外诡异。
一阵凉意突然爬上了盛晚萤的脊背。
“没什么,只是好奇水仙姑娘的亲弟是不是美男子。”
白汀边说边向盛晚萤走来,那片吞人的黑暗被他扔在了身后,待走至巷口,他已完全脱离了阴影,面上又恢复了光华,方才身上的诡异气息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来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盛晚萤松了一口气。
“那只能等下次有机会再来瞧瞧了。”盛晚萤道。
走出巷口,两人按照依稀的记忆往城中方向走去。
说是两人,其实是一人,盛晚萤是个路痴,完全不记得回去的路,只能低头默默跟在白汀后面。
她盯着脚下的青石板,脑中不断浮现出刚才那男子的身影。
水仙姑娘的弟弟好像和庞修有几分相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