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晚风送来了瑰丽的霞光,在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前,这场旷日持久的武试总算结束了。
由于统计各组成绩还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薛府决定于翌日一早宣读结果,众人也纷纷里离开返回各自住处。
回到客栈,南卿月三人用完晚饭便回房歇息了,盛晚萤却丝毫没有感到困倦,虽然在外面待了很久,但她只是动了动嘴皮子,根本没有花多少力气。
看着房间里死气沉沉的摆设,盛晚萤决定出门去感受下外面的热闹。
皓月当空,晚风断断续续吹来谈笑声,坐落于街道两边的商铺统统燃起灯烛,映得整座城池恍若白昼,盛晚萤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沿着街道向前行去。
摆着手镯发簪的摊位,卖豆腐干和油煎果的小推车,车马盈门的商肆,还有鳞次栉比的酒楼,而除了这些,凌州城里也不乏消遣娱乐之地。
不远处的转角有一座崛地而起的六角高楼,飞檐边缠绕着渐变彩绸,镂空的槛窗里隐隐透出惑人红光,还未走至门前就能闻到从里面传来的脂粉香气。
盛晚萤在楼前驻足,好奇地伸出头去探看。
里面坐满了推杯换盏的男子,而除了美酒,他们身边还有不少衣着暴露的女子作陪,莲步轻移,尽态极妍,恍若乱花深处。
门前赫然立着一块牌匾,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百花楼”。
原来是座青楼。
盛晚萤想进去开开眼界,但不过一会儿就打消了念头,青楼中风情万种的漂亮姐姐是很让人眼馋,但里面不乏好色嗜酒的男人,她可不想冒险去狼窝里游荡。
这样想着,盛晚萤收回了视线,准备去别处逛逛。
她正欲抬步,那片温言软语突然被一道凄厉的声音划破。
鸨母扭着肥硕的腰肢走了过来,她勾了勾手,后面的两名护院立刻跟了上来,手里拖拽着一位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容貌清丽,穿着一身流光纱裙,样貌着装皆属翘楚,可不知为何,鸨母主动舍弃了这只聚宝盆,要把她赶出百花楼,让护院直接将其丢到了大街上。
长街上没有毯垫,只有冰凉坚硬的青石板,纵然白衣女子体态轻盈,摔到地上时还是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听着就觉得疼,但女子仿佛毫无痛感,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不顾过往行人异样的目光,往百花楼里冲去。
白衣女子的尝试以失败告终。
鸨母使了个眼神,两名护院立马会意,伸手用力一推,白衣女子再度摔到地上,而在经历了两次重击后,她几乎已经无法独立起身了。
但女子依旧没有放弃。
“妈妈,求你别赶我走,看在我们多年情分上,你再留我几天吧。”她艰难地抬起头。
鸨母斜倚在门框上,双手环在胸前,只淡淡地扫了一眼:“水仙,我养你好几年已算是对你仁至义尽了,你若再不识相,非要闹下去坏了我百花楼的名声,那我可真对你不客气了。”
当街逐出去已是全然不打算给人留一点体面,若鸨母正要对这位叫水仙的姑娘施以更过分的处置方法,恐怕后者的下场会比现在还惨,说不定过不了几天凌州城里就再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了。
在百花楼侍奉数年,水仙自然清楚鸨母的手段,身子一颤,恍若风中飘动的柳枝。
然而,明知自己无力与风抗衡,她还是不顾鸨母的威胁,倔强地坐在百花楼前不肯离开。
冷酷无情的人最不怕的就是他人的纠缠,打成死结的丝线再牢固,也抵不住锋利的刀刃,简单粗暴往往是最快解决麻烦的方式。
鸨母甩了甩手,那两名护院就朝水仙而来,他们分别抓住了她的两只手臂,看样子打算把她架起来带到别处。
花朵落泥已然让人感到惋惜,现在还要面对被辣手摧残的悲惨命运,就算不是爱花之人,得知此事恐怕也会发出长叹。
盛晚萤本不想管闲事,但捺不住油然而生的恻隐之心,趁那两名护院还未把水仙带走,她猛地朝他们冲去,狠狠地用头给了他们一击。
即使护院体格健壮,但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受到重击,不免踉跄后退几步,抓着水仙的手也松了下来,趁他们还未缓过来,盛晚萤赶忙扶水仙躲到了远处,并以己身挡在其前。
盛晚萤戒备地看着那两名护院:“你们想带这位姑娘去哪里?”
“关你屁事!”护院怒吼。
两名护院挨了盛晚萤一击头锤,怒气正盛,只想着要如何教训这个突然冒出的女人,迈步直冲盛晚萤而来。
令人意外的是,鸨母开口喝止了他们。
“老娘还没发话呢,你们动什么粗,都给我停下!”喝住了护院后,鸨母一改刚才的冷漠,脸上堆起了笑容,信步走到盛晚萤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么好看的姑娘,伤着了多可惜。”
鸨母的目光不断游移,仿佛一条滑腻的泥鳅,让盛晚萤感到一阵恶心。
盛晚萤强忍着不适开了口:“就算你们要赶这位姑娘走,用的手段也未免太过了吧?”
“水仙的卖身契在我手里,我想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姑娘连这个规矩都不知道吗?”
“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你要赶她走不能好好说嘛,为何要使用如此强硬的手段?”
鸨母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掩着嘴吃吃笑了起来。
“若非念及昔日情分,我早就把这贱婢乱棍打死了。”鸨母居高临下地盯着水仙,目光森然,“她隐瞒自己得了肺痨,如果不是被我及时发现,恐怕我百花楼里其他姑娘都得被她连累。”
肺痨!?
盛晚萤转头去看,只见那位名叫水仙的姑娘低垂着头,目光闪躲,胸膛略有起伏,似在不断喘息。
盛晚萤暗暗叹了口气,瞧她的这幅样子,看来鸨母所言不虚。
盛晚萤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你若担心旁人被传染,可以把水仙姑娘单独移置到一处院落,至少让她安生度过余下时日吧。”
“听来是不错,”鸨母话锋一转,“可我为何要为一个将死之人费那么多心思和金钱?我是开妓院的,可不是开避难所的。”顿了顿,又道,“还是说,你愿意以身相抵,好好送水仙最后一程?”
不等盛晚萤回绝,鸨母就朝那两个护院使了个眼神,护院受到示意立刻上前,显然对这种强买强卖的事情熟能生巧。
眼见两人逼近,盛晚萤眼神凌厉。
好家伙,怪不得这老太婆方才一直盯着她看,原来心里打的是这个算盘。
虽然盛晚萤不会功夫,但她并不害怕那两个护院,她袖里还藏着莫崇明留给她防身用的三根焚骨针,对付区区两名平民根本不在话下。
然而,焚骨针一出那两名护院必死无疑,且不说当街杀人会把事情闹大,而盛晚萤自己也不愿沾上人命,她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做出决断。
而在盛晚萤犹疑的时候,护院二人已至她面前。
眼看盛晚萤就要被护院们抓走,突然有人出手相助。
两道红光闪过,疾如天上的流星,不偏不倚正好坠落在两名护院的手腕上,他们吃痛地松开手,给了盛晚萤逃离魔爪的机会。
方才生出的无力挣扎的绝望感,使盛晚萤慌了心神,她满脑子都想着如何离开,逃跑时慌不择路,撞到了一个男子身上。
男子头戴玉冠,身着玉兰素袍,不是白汀又是谁?
“白公子?”盛晚萤仰头出声。
白汀投来关切目光:“盛姑娘,你没事吧?”
确认眼前的白汀不是她的幻觉,盛晚萤长出了一口气,虽然她与白汀并不算熟悉,但好歹也有几面之缘,有认识的人在身边,她的心才安定下来。
盛晚萤赶紧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白汀,希望他能带自己和水仙离开。
但想把盛晚萤收入百花楼的鸨母怎会轻易放弃,看白汀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立马发出指令,命护院赶紧把人从他手里抢过来。
护院得令后又重整旗鼓,向盛晚萤所在的位置走来。
见状,白汀十分有男子气概地将盛晚萤护至身后,摩拳擦掌,准备与两人搏上一搏。
盛晚萤对他的花拳绣腿不太放心,悄声问道:“白公子,你有把握能打倒他们吗?”
白汀一愣,似乎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他思考了一会儿,嘴角僵硬地吐出了两个字:“不行。”
盛晚萤差点晕倒在地。
我以为你只是看着年轻显小,没想到你真的是个弟弟!
这下好了,彻底没指望了,大家一起等着排队进火坑吧。
就在盛晚萤绝望之际,白汀脸上又浮现出轻松的笑意,他回身侧头,在盛晚萤耳边轻声低语。
“盛姑娘别担心,武不行来文的吗?”
说完,白汀收回了刚才摆出的进攻姿态,将双手置与身后,张口轻咳了一声。
盛晚萤眨了眨眼。
这是要以理服人?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远超出了盛晚萤的预料,白汀随后并没有抛出一段精彩的论词,他酝酿半天后说出的话仅有一句。
“你们要多少钱才能放过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