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盛晚萤、莫崇明、南卿月和北堂献按照昨天的时间早早地来到了大棚。
四人还未走到药间,就远远地感受到了一股凉气,只见药间门口簇拥着许多士兵,他们三人一组,围成几个小圈,提着一个个瓷缸往里走,那些瓷缸里装着太医院找来的冰块。
士兵把冰块放入药间阴凉处后便离开了。
药间里,盛晚萤他们见到了那抹熟悉的白影,雪洲坐在桌前,桌上摆满了芦苇杆,她手上拿了一把小刀,正在专注地修理那些芦苇杆。
“你们来了?”听见脚步声,雪洲抬起头来。
四人应了声,来到桌边坐下。
“这些芦苇杆是哪里来的?”北堂献问道。
雪洲微微一笑:“我今早来之前去湖边摘的。”
“需要我们帮忙吗?”北堂献又问。
“不用了,就快好了。”雪洲摇头。
雪洲说完话,又将心思放到了手上,刀片飞移,雪白的绒花和干硬的根部从两头掉下,不一会儿,一根光洁茎杆就完成了。
雪洲将处理过的芦苇杆放到桌上,再拂去周围的碎屑,一堆小山高的细长管子出现在四人面前。
这样一来,采集血清的用具算是集齐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就差迈出实践的第一步。
南卿月主动挽起衣袖:“先在我身上试试吧。”
雪洲点点头,取来了事先准备好的烧酒冲刷用具,用小刀在南卿月手臂上划开一个口子。
锋利的刀刃划开皮肤,露出底下的血肉,很快鲜红的血液就从伤口处流了出来。
雪洲抬了抬下巴,对北堂献说:“麻烦北堂公子帮我取一只碗来。”
北堂献立马起身,朝雪洲示意的方向奔去,来到一方橱柜前翻找了一番,拿出一只碗又跑了回来。
“取来了。”
“将碗放到地上。”
北堂献依言照做。
鲜血顺着南卿月的手臂侧流而下,流进了地上的碗中,直到鲜血装满了碗的一半,雪洲才往南卿月的伤口上撒上止血粉,用白纱将她的手臂包扎起来。
雪洲从地上端起碗,又吩咐道:“去取些冰,再拿两只大碗来。”
闻言,盛晚萤和莫崇明速速起身,前者从缸中捞出几块碎冰块,后者从橱柜里拿出两只最大号的碗。
雪洲接过两样东西,把碎冰放入一只大碗中铺平,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盛有鲜血的碗放了进去,确认不会打翻后,最后将另一只大碗盖在上面。
做完这些事后,雪洲卸下了紧张的神色,长舒了一口气。
“顺利完成取血,”雪洲说,“再等半个时辰应该就能看见血清了。”
半个时辰后,雪洲重新来到桌前,盛晚萤、莫崇明、南卿月和北堂献跟着她的脚步围聚过来。
碗盖揭开,里面的情况暴露在空气中,夹在大小碗壁之间的冰化成了凉水,只有几片薄冰还顽强地浮在上面。
中间的小碗立于冰水中岿然不动,其中流动的血液已经凝固成了血块沉在碗底,而在血块上面浮着一层透明的淡黄色液体。
那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血清。
见到期望中的结果,众人都很激动,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相较而言,雪洲看起来稍显镇静,她拿来一只勺子将血清从血块上分离开来,手腕稍倾,小心翼翼地将舀出的血清注入干净的芦苇杆中。
“我去找个愿意试药的病人试试。”雪洲说完,拿着芦苇杆和药箱走出药间。
其他四人也想跟过去看看,但他们刚走出门口,就被一个人给拦住了。
“你们认识一个叫盛晚萤的人吗?”
“我就是盛晚萤。”盛晚萤举手走了出来,“请问你是……?”
来人是一名身量粗矮的中年男人,皮肤油黄发黑,脸的轮廓十分圆润,上面缀有许多麻点,看起来像刚出炉的芝麻炊饼。
男人开口:“我姓王……”
这名王姓男子还未做完自我介绍,就被盛晚萤给打断了。
盛晚萤拍了下掌,恍然大悟状:“你就是王大麻子吧,我听田婆婆提过你。”
脸若圆盘,密布黑麻,来人正是王山王大麻子。
王大麻子似乎不太喜欢别人叫他这个外号,撇了撇嘴,过了一会儿才低声应道:“是我。”
王大麻子虽没说明来意,但盛晚萤却知道他为何会来这里。
昨夜她将要用血清救人告诉田婆婆后,田婆婆答应帮她找人,她本以为还要过几天才会有人来,没想到田婆婆对她说过的话那么上心,第二天就去帮她叫人了。
向其余人说明了情况,再确认了王大麻子符合供血者的条件后,盛晚萤高高兴兴地将人领进了药间。
由于雪洲不在,取血的任务就交付给了南卿月,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几人的没有过于慌忙,事先把要用到的用具都放在了旁边,准备对王大麻子下手。
南卿月说:“麻烦袖子卷起来。”
王大麻子忙点头:“哦,好。”
王大麻子下意识地去撸左手的衣袖,但当手触到衣袖时,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改变了动作,用左手将右手的衣袖撸了上去。
南卿月捏了捏王大麻子的手臂,确认血管的位置后拿了块纱布沾取些烧酒涂在上面,拿起小刀准备切口。
王大麻子本来没什么表情,但在看到桌旁许多用具后紧张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往后一缩,手也跟着收了回来。
幸好南卿月反应快,立马顿住手,才没让手上的刀落下,要不然,王大麻子的手臂上可要多出好长一道伤。
盛晚萤坐在一旁,手中捧着空碗:“你紧张什么啊?”
被一个小姑娘看到自己的窘态,王大麻子有些不好意思,他动了动嘴巴,喏喏开口:“你们阵仗那么大,我能不怕嘛?”
盛晚萤好奇问道:“你来之前,田婆婆没跟你说清楚要来干什么吗?”
王大麻子答:“说了,田家婆婆说,只要我给你们献点血,回去之后她就会送我一筐鸡蛋。”
说完之后,王大麻子扫了一眼盛晚萤手边的两只大碗,试探问道:“你们要取多少血,该不会要填满那两大碗才够吧?”
盛晚萤:“……”
看样子,自己昨晚和田婆婆说那些话,并未完全传达到王大麻子的那里。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关于血清的事情太过复杂,田婆婆听不懂,只能按照她的想法同王大麻子说,经过两层滤网,最后剩下的就只有取血二字。
盛晚萤暗自叹了一口气,又细细将血清治疗天花的事情给王大麻子解释了一遍,可无论她怎么解释,王大麻子还是一脸懵。
无奈,盛晚萤只能再三强调取血提取血清不会有危险,才让王大麻子安下心来。
“你不早说,只取小半碗血,我没问题。”
王大麻子再度伸出手,露出粗壮的胳膊,神情比之前要轻松得多。
虽然南卿月是生手,但第二次尝试十分顺利,她在王大麻子胳膊上开了一道口,之后立即拿空碗来盛,一滴都没漏。
在涂抹止血粉之前,南卿月还王大麻子缝合了伤口,不过一会儿伤口就不流血了,裹在外面的白纱没透出一丝血来。
王大麻子看着胳膊上的伤处,喟叹道:“姑娘的医术真是厉害啊。”
南卿月微微一笑:“过奖了。”
王大麻子边放袖管边问道:“姑娘,你那止血粉能不能给我点啊?”
怕南卿月不肯,他又多说了句:“我平时总磕着碰着,担心伤重影响干活。”
止血粉并非珍贵药粉,只要几种寻常草药就能制成,见王大麻子真心恳求,南卿月没多想就应了下来,拿了一瓶还未用过的止血粉交给了王大麻子。
接过止血粉,王大麻子喜不自胜,连声道了数声谢,然后便起身走了。
盛晚萤按照之前雪洲的做法,将新鲜血液冰镇起来,只待半个时辰后再取出一管新的血清。
走完了流程,盛晚萤重新回到桌边坐下,却发现刚才还在屋里的莫崇明不见了,便出去寻找。
绕了几条道,盛晚萤终于寻到了莫崇明的身影,只见他追上了刚才离开的王大麻子,似乎在说些什么。
“你扯我做什么?”
“你让我看看你的手。”
这两个大男人在做什么?
盛晚萤一脸疑惑,快步走上前去查探情况。
“你们俩干嘛呢?”盛晚萤问道。
见到盛晚萤,王大麻子立马开口诉说:“姑娘,你这朋友该不是什么怪人吧,他一路跟我到这里,一上来就拽我的手。”
盛晚萤望向莫崇明:“怎么回事?”
“他手上有伤,我上来问问情况。”莫崇明指着王大麻子的左手,“刚才在药间时我就发现他左手僵硬,后来他整理袖子前恰好被我瞥到一眼,我清楚看到他左手腕上有伤口。”
两人之间,盛晚萤当然是选择相信莫崇明。
而且王大麻子的表现明显不对,他刚才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可听完莫崇明的话后,他悄悄将左手放到身后,头也低了下去,这分明是心虚的表现。
盛晚萤竖起眉头:“你把左手露出来给我们看看。”
盛晚萤语气强硬,又有莫崇明这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在旁边,王大麻子立刻怂了,他乖乖地挽起左边的衣袖,将整只左手臂暴露在外面。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王大麻子的左手臂上满满当当都是伤,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向外渗血,伤痕遍布,竟没剩下一块好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