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很是触目惊心。
看到王大麻子手臂上密密麻麻的伤痕,盛晚萤受到了不少惊吓,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么大。
怪不得刚才王大麻子会问南卿月要止血粉,原来是为了治疗他掩盖起来的那些伤口。
“你手上这些伤是怎么来的?”盛晚萤紧张地问道。
王大麻子该不是被人给虐待了吧?
王大麻子站在原地,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莫崇明盯着那些伤痕瞧了一会儿,开口问道:“这些伤口是你自己用刀割出来的?”
王大麻子的伤处都在左手臂上,伤口从左到右由深变浅,显然是被人从右方下刀划伤的。
而若再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伤口虽然看着血淋淋,但并没有伤及深处,下刀时力气并不重。
另外,伤口集中在左手而不是是右手,这一点也很可疑。
这几样因素加在一起只能得到一种推论,那就是王大麻子手上的伤口是他自己造成的。
听了莫崇明的话,盛晚萤看向王大麻子:“真是这样吗?”
“是。”王大麻子犹豫着点点头。
听到王大麻子承认,盛晚萤越发惊讶:“你为什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啊?”
“我这也是没办法啊,”王大麻子低下头,“天花严重,我总得想办法保住命不是?”
盛晚萤越发迷惑:“你自残手臂,和天花又有什么关系?”
一旁的莫崇明却从王大麻子的话中咂出了另一番味道。
莫崇明问道:“是有人和你说割伤手臂就能避免染上天花?”
王大麻子点点头,低叹了一口气,然后将手上伤痕的来由说与盛晚萤和莫崇明听。
“你们可有听说过青莲教?”王大麻子问。
盛晚萤和莫崇明对视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王大麻子说:“青莲教的素心姑娘说天花是天神降下的责罚,没有人能逃过,但如果我们能提供祭品,她可以为我们同天神求情,使我们免受天花病灾。”
类似的说法盛晚萤和莫崇明已经从田婆婆哪里听到过了,王大麻子口中所说的祭品就是猪羊鸡鸭等牲畜,去青莲观向素心祈求庇佑的村民需每日带上一只以表诚意。
可这与王大麻子手臂上的伤口有什么关系呢?
王大麻子接下来就说到了他手上伤口的来由。
“素心姑娘为我们举行的驱邪仪式是很管用,但凡前去参拜的人都没有染上天花,可随着时间推移,好多人家中都没用足够的牲畜可献祭了,再勉强下去,连支持自己活下去的口粮都不够。”王大麻子说,“可驱邪仪式不能中断,素心姑娘考虑到我们的情况,便更改了阵法,让我们献上自己的血来替代。”
青莲教的仪式阵法听起来很是玄乎,但不需要弄懂这些也能明白王大麻子为何要割伤他的手臂。
王大麻子对青莲教深信不疑,但因为家中贫苦没法提供更多的祭品,为了不脱离青莲教的庇佑,他只能选择割肉放血,通过这种伤人的方式继续成为众教徒的一员。
看着王大麻子伤痕累累的手臂,盛晚萤神情复杂。
丹枫村的其他村民去青莲教参教,她可以理解,但王大麻子身为已从天花中痊愈的人,完全不需要担心再染上天花,可他仍是执着于青莲教的说辞。
看来,丹枫村村民的愚昧比她想象的要更加深厚,而青莲教蛊惑人心的手段也比她想象的要更加厉害。
盛晚萤不禁心生好奇,这个青莲教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纠正王大麻子错误的思想,不能再让他继续伤害自己了。
盛晚萤正色道:“你放血给青莲教完全没必要,要知道感染天花后痊愈后的人以后都不会再染上天花,你根本不需要为此担忧。”
王大麻子愣住了:“姑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盛晚萤肯定地点点头:“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
王大麻子半信半疑:“那素心姑娘为我们举行的驱邪仪式又是怎么回事?”
她当然是为了从你们那里搜刮民脂民膏骗你们的啊!
盛晚萤正要张口欲言,却被莫崇明给抢白了。
莫崇明说:“我们没去过青莲教,也没参与过你口中的驱邪仪式,它也许对其他人有用,但对你确实是画蛇添足了。”
盛晚萤投来迷惑的眼神,无声地问询莫崇明为何不向王大麻子揭露青莲教的骗局,而还要为青莲教说话,莫崇明则轻微地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言。
盛晚萤本不解其意,但稍作思考后便明白了莫崇明的意思。
现下王大麻子对青莲教笃信不疑,如果贸然在他面前点明青莲教的真实面目,他八成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可能还会因为这个原因对他们说的话产生质疑。
出于为王大麻子的身体健康考虑,话还是不要说得太过。
听了莫崇明的话,王大麻子缓缓点头:“原来是这样。”
知道自己再也不必为天花忧愁后,王大麻子很是高兴,再三向盛晚萤和莫崇明保证不会再做出自残放血的行为后,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王大麻子是放下了重担,但盛晚萤和莫崇明的表情却不甚轻松,前去青莲教参拜的人太多太多,王大麻子只是其中一个,或许其中还存在别的村民与他有相同的情况。
如果现实真是如此,那丹枫村可就不妙了。
每日割肉献血,不过多时身体就会不舒服,只怕还没等他们把大棚里的伤患治好,这些村民就要支撑不住倒在青莲观了。
盛晚萤看向莫崇明:“我想去青莲观看看。”
莫崇明答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一个收集牲畜和人血的地方,他可不放心让盛晚萤单独前去,这太冒险了。
对于那块未知的领域,盛晚萤也怀有些许恐惧,但如果有莫崇明在她身边保驾护航,她便没有那么怕。
两人转头张望了片刻,确认了方向后,准备踏上旅程。
就在他们即将离开大棚的地界时,一个女声突然唤住了他们:“盛姑娘,温公子,你们这是要去往何处啊?”
唤住他们的人是雪洲,她刚从木棚里出来,身体状态比之前出药间时放松许多,看来为病人注射血清的事情进展顺利。
盛晚萤将刚才从王大麻子口中得知的关于青莲教的消息告诉雪洲。
雪雪洲听了,惊呼出声,面纱下的脸庞流露出畏缩,双手紧握在胸前,显然也为青莲教所做的事情感到匪夷所思。
得知盛晚萤和莫崇明决定前去查探后,雪洲出声阻止:“那么诡异的地方,你们还是别去了,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
盛晚萤反驳道:“如果我们只独善其身,放任青莲教戕害村民,和那些躲在宅院里的太医有什么区别?”
“可是,可是这实在是太危险了。”见劝阻盛晚萤不成,雪洲又转向莫崇明,“温公子,你劝劝盛姑娘,可别让她发傻啊。”
南卿月走上前,双手绞着衣袖,衣袖上的褶皱尽显出她心中的焦虑,一双墨瞳闪烁着波光,无声地表露出恳求之意。
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就连盛晚萤一个女子看了也觉得不忍。
但当她看到雪洲与莫崇明离得极近,盛晚萤心中那点怜惜之情很快就消散了。
她暗自揣测起来,雪洲该不会是刻意在莫崇明面前展现自己娇弱的模样吧。
眼神在莫崇明和雪洲之前转了转,盛晚萤嘟起了小嘴,好像池塘里的小金鱼。
好在莫崇明没有让盛晚萤生气很久,他后跨一步,拉开与雪洲的距离后,还抖了抖衣袍。
“雪洲姑娘多虑了,此行我会与晚萤同去,我身上有功夫傍身,足以护我俩周全,如果我们天黑之前没有回来,你告知官兵来寻我们就是了,这样你也不用担心受我们牵连。”莫崇明淡淡道。
雪洲似乎被莫崇明冷淡的态度伤到了,怔怔地看了他许久才缓过劲来,她仓皇地低下了头,不用看也能想象到她的脸色有多难看。
见雪洲如此,莫崇明皱起眉头。
对于不在意的人,莫崇明更不会在意他们的喜怒哀乐,他皱眉并不是因为刚才说出那番伤人话语而感到歉疚,而是因为他感受到雪洲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腰际。
这让莫崇明感到十分不适。
又过了一会儿,雪洲才动了动脑袋,她抬起头,眼光暗淡:“我这个人太多余,送的东西也太多余,我现在明白了。你们要走,请便吧。”
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放莫崇明和盛晚萤离去,她自己则回身往大棚里走去。
莫崇明这才明白过来,雪洲刚才将视线放在他身上,是在寻找她之前送出的那枚香囊的踪迹,而她之所以前后态度转变如此之大,是因为她明白了她的情意无处寄托。
雪洲一袭白衣,在脏乱的棚屋间显得异常突兀,也让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寂寥,但莫崇明看着心中却毫无波澜。
在别人看来,雪洲或许是难得的好姑娘,但他的眼里早就被一人占满了,其他人若想插进来,就是多余飞沙,这种刺眼的麻烦还是早点甩掉的好。
莫崇明收回目光,再度将注意力转到盛晚萤身上,刚才冰冷如冰的眉眼瞬间融化,扬起了温暖的柔波。
莫崇明执起盛晚萤的手,迈开脚步:“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