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状师,不,该叫他程墨云。
程墨云瞳孔地震,眼底满是惊骇。
却又在很快收敛情绪,无事人般语带疑惑地看向乔木兰问,“什么临安府程家?乔娘子再说什么,我听不懂。”
“无妨,就当是闲来无事听个故事。”乔木兰半分不着急。
当真跟讲故事般,不急不缓地道,“临安府程家,乃是临安府首富。与安庆府应家都是做染布起家,五年前,程家与安庆府应家共同竞选皇商。程家有一独门秘法,能染出犹如繁星般璀璨的布料。”
“原本,程家对这次的皇商竞选十拿九稳。不曾想,竞选前夕,程家被举报通敌叛国。官府的人从程家家主书房中搜出大量程家通敌叛国的罪证。”
“程家一家老少一百二十多口人,全数被捉拿下狱。原本,此案疑点重重,禁不起推敲。朝中也有官员提出质疑,要求着重审理此案。”
“怎料,当晚程家老少全数服毒身亡,无一幸存!临死前,程家家主还留下一封认罪书。”
“自此,程家通敌叛国的罪名被坐实。程家被抄家灭族,昔日风光无限的临安府首富程家,就此没落。”
乔木兰语气不急不缓,当真像是在讲故事般。
坐在她对面的程墨云攥紧拳头,脸色发青,双眼血红,脖颈间青筋高高冒起。
“你说这程家到底有没有通敌叛国?”乔木兰仿若没看到对面程墨云那副模样,神态如常般与他闲聊。
“没有。”程墨云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挤出这两个字。
乔木兰却摇头道,“倘若没有,程家为何要举家自尽?明明只要多等两日,便可真相大白。”
“还有程家家主那封亲笔所写的认罪书。若是程家没有通敌叛国,他又为何要写下认罪书?”
“程家没有通敌叛国,那封认罪书是有人伪造他的笔迹所写,程家人也不是自尽身亡,他们是被人害死的。”程墨云说这番话时双眸血红,像是要杀人般,眼底满是仇恨和杀意。
乔木兰闻言,面色不改地看着他道,“一个旁人家的故事而已,章状师何必如此愤怒。”
听出她话里对他身份的嘲讽,程墨云闭上眼睛深呼吸,将心底那满腔的仇恨和杀意压下去。
许久,才睁开眼看向她。
此刻的他,神情恢复如常,与方才那个满眼仇恨杀意满满的他,判若两人。
“乔娘子有何话,不妨直说。”冷静下来的程墨云看着她道。
乔木兰与他对视片刻,才道,“不知该如何称呼你?”
程墨云懂她的意思。
若是他还自称章状师,那方才那些话,便只是个与他们二人无关的故事。
倘若他是程墨云,那他们接下来要谈的话题,便又截然不同。
“临安程家,程墨云。”
程墨云说出这句曾经说过无数次的自我介绍时,心痛如刀割。
曾经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对如今的他而言,已成奢望。
如今的他,只是个假借他人身份苟活于世的一抹游魂罢了。
“程公子隐姓埋名来到灵泉县,可是想查五年前程家的案子?”乔木兰也不跟他绕弯子,直接问。
程墨云讥讽一笑,“若非为了查清楚当年的案子,还我程家清白,我又怎会苟活至今?”
乔木兰不理他的自我嘲讽,道,“那程公子可查出什么来了?”
程墨云沉默半晌,才道,“尚未。”
“我这有一条线索可提供给程公子,就是不知程公子可愿付出代价换取?”乔木兰道。
程墨云闻言,眸光忽地变得锐利,语气急迫地问,“当真?什么线索?”
乔木兰看着他没回答。
她的眼神宛若一盆冷水将程墨云泼清醒。
深呼吸将心底的激动压下,程墨云才开口道,“倘若你真能提供有用的线索,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包括我这条命都可给你。”
“我要你的命作甚?”乔木兰道。
接着,她又道,“我听闻,程家主母出生苗疆,不知可属实?”
程墨云不知她为何突然问及自家母亲的来历,但还是如实回答,“对,我娘出自苗疆。但我娘当初为嫁给我爹,早与家中断绝往来,我也从未见过外祖家任何人。”
言下之意,她若是想从他口中得知关于苗疆的事,怕是要失望了。
“我在苗疆有一好友,近日便要生产。我要你去一趟苗疆,帮我给她送份贺礼去。待你回来,我便将你想要的线索给你。”乔木兰道。
送贺礼是假,她就是想让程墨云跑一趟苗疆。
其目的,只有她一人知晓。
程墨云皱眉,“我怎知你说的线索是真是假?倘若你并无线索,只是想诓骗我替你办事呢?”
“你有何值得我诓骗的地方?”乔木兰反问。
一句话,把程墨云给噎得说不出话来。
若是五年前,程家风光时,他说这话尚且有道理。
如今,程家背负了通敌叛国的罪名。
他程墨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死了。
如今的他,确实没有什么值得乔木兰诓骗的地方。
“你口中的线索,又是从何处知晓?”程墨云换个方式问她。
乔木兰红唇微动说了三个字,“风雨楼。”
程墨云瞳孔微紧,心跳加速。
天下第一楼,风雨楼。
风雨楼知天下事。
只要你出得起价钱,便没有风雨楼查不到的情报。
这五年,程墨云也想过找风雨楼买情报。
奈何以他的身份,连风雨楼的门朝哪个方向开都不知道。
不曾想,今日却从乔木兰口中听到风雨楼三个字。
当即,他便信了八分。
同时在心中计算,从灵泉县去苗疆,约莫耗时一个半月。
一来一回便是三个月。
若是他日夜兼程,将时间缩短至两个半月甚至更短时间,也不是难事。
他五年都没查到的消息,只需两个半月甚至更短就能得到线索。
“好,我答应你。”他没理由拒绝。
乔木兰颔首,道,“我给你三日时间准备……”
“不必,一日足矣。”程墨云直接说后天早上出发。
他想早日出发,乔木兰自然不会阻拦。
将路上花销所需的银子给他,约好出发前见面的时间,两人便就此分开。
程墨云前脚走,后脚便有一道身影从窗外一跃而入。
来人手持折扇风流倜傥,那张潇洒不羁的俊脸,不是楼听风又是谁?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楼听风从窗口一跃而入,便先摇着折扇说了这样一番话。
而后又看着乔木兰道,“古人诚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