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龄说道:“但是,大家想清楚没有?米和面用的石和斗都是朝廷规制的,那些斗都是朝廷统一特制后送到各地,方便计量的。但是东莱所用的瓮,看来真是一个最大的问题。因为很显然,这些瓮可能是私造的,也可能是官造的,但是用私造或者用官造,谁都不能确定!”
长孙无忌曾经在比部思考过这个度量之事,于是说道:“从古至今,田地里面到底生长出多少粮食,仅仅是以斗和石来计量。所以,到了荒年,各地呈上的粮食计数都不能准确,因为朝廷无能,致使斗和石没有好好的按照朝廷的律例管制,乃至于地方上私造斗石的事情时有发生,向上谎报不报,延误民情,对下克扣,随意更改斗石。所以,斗石计量法,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里她们用的瓮,也一定会有相当大的问题。”
房玄龄说道:“长孙大人说的没错,我们现在想想,为了能够迅速计量,我们不能苛责地方上的任何官吏,怎样贩货没有错,怎样计量也没有错,怎么装运也没错,但是关键在于用没用对人?如果碰到琢磨难解的地方官吏——”
世民点头说道:“大家平心静气的多多思考,怎么解开这团乱如麻的谜题吧。”房玄龄和杜如晦不由而笑,房玄龄说道:“看来,先传令乙骏入京,毕竟东莱想要扬汤止沸,必须令他进京”世民点了点头。房玄龄、王圭、魏征这里先退下。
杜如晦见三人走后,低声说道:“陛下现在命大将军李客师(李靖的胞弟)立刻去梁弛家中——”长孙无忌和康崇不由一惊,杜如晦毕竟是杜如晦呢!
世民说道:“抄检?”杜如晦点了点头,“梁驰和梁碧瑚毕竟是兄妹,先从小处查起——”
世民立刻命李客师觐见,杜如晦交代了几句之后,李客师领人而去。很明显,既然已经有所怀疑,那么抄检可以获得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出来。杜如晦这里也独自退下。
樱儿捏着那么多卷宗,脸色暗沉地往下走去,世民便从后说道:“娘娘可别想破头了!”而樱儿回转身向他嘘了一个手指,示意他不要打岔!世民哥哥的事情,其实就是她的事情,他不爱动脑子,但是她就不一样。
只剩下长孙无忌和康崇侍候着世民了。世民说道:“不如一起盥洗盥洗。反正有位大神去想破头了!”樱儿碰到谋反不轨就是独自闷想,不知道哪一天会不会想到发疯!一个人能够对付一帮人吗?这丫头,这丫头,国家大事总是瞬息万变之中,关门想车呢?
入夜,长安的坊前,长孙安业对糜伦说道:“四爷和姑爷回了京城,恐怕一时半会,他们不会出宫,把东莱带回来的东西送到他女人那里去!”
“三爷,我们吗?”
“冒一冒险,四爷是个精明的男人,他应该认得你们,只要被他用心看过,就绝对能记住;但是他的女人,我是看在眼里的,精明的时候精明,糊涂的时候糊涂!”
“是!三爷!但是,箱子上的笔迹,会不会被她认出呢?”
“你说呢?四爷的笔迹,又不是草书,哪里那么难仿呢?”
于是,长孙无忌的夫人大半夜还在忙碌,恰巧一个妾侍生的儿子染病,后房里忙着延请太医。宠妾生的儿子那可是长孙无忌的心头肉,怎能不请太医呢?这里夫人听说长孙无忌从东莱采办回了土产,特命送回府上,她立刻又出来看是如何的事情。烦躁之中,对眼前的手下,似乎认得,似乎也不清楚,长孙无忌身为吏部尚书,明里的,暗里的,全天下也不知道会有多少手下,就又看了看箱笼上长孙无忌的亲笔,也就马马虎虎得把箱笼收下,赶紧打发眼前糜伦三个人出去,这又急急忙忙的回去看太医有没给孩子下配方。
此时,长安城外,有一人策马来到长安城下,深黑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坚毅。
李世民走后的第二个时辰,德琴公主单枪匹马得找到门上。当着全家人的面:父亲、母亲明惜、乙恩,哭得稀里哗啦,没完没了。母亲明惜很不客气的对德琴下了逐客令,是呀,三十年第一次全家团圆,突然冲入一个突厥的公主娘娘,丧门星得哭坏门楣,让他觉得突然头痛!有些人,本来就不该结缘!
“皇帝陛下让我做不老楼东莱集镇的总管?”
“公主娘娘觉得不能胜任吗?”
“不是!梁碧瑚姐姐呢?”
“碧瑚她还不错!”
“乙大哥!我手下三十个突厥人全被李世民带去长安了!”
“嗯,他们肥肥大大,胖胖白白的,少说一个就有两百斤!路上杀了吃应该很肥美。”
“乙大哥!不行的!不行的!”她像一只八爪鱼,当着老妈的面,哭得天崩地裂。“你要救救他们!好不好?”
“不好!”
“乙大哥!求你!我给你下跪!求你看在那么多年和我哥哥突利可汗的份上!”德琴一下子就跪倒在他的面前,哭得天昏地暗中,让他觉得美人泪眼,楚楚生怜。
“臭丫头!滚!要不要把你一杖打死?!”老父早已竖起龙头拐,朝着德琴公主就劈了过来。“打死你个突厥——”而他突然挡在德琴的身前,好么,替她挨了一棍子,上门都是客,老爹居然棍打贵客,哎呀——怎么是中原的待客之道呢?
母亲明惜从后面插着腰说道:“突厥人怎么了?公主要救她的手下,可见公主是个义薄云天的女孩!有错吗?救人一命,哪里有错了?”
父亲怒道:“突厥人,谁没杀过人?”
母亲明惜说道:“我就没有!你个狗眼看人低的中原人,你以为突厥人全部都是坏人呢?”
父亲说道:“你!”
“乙大哥!你娘是突厥人吗?”
“被你知道了!”
“乙大哥!你一半是中原人,一半是突厥人,怎么能看着自己的手足行将就戮呢?”
乙骏听得真想翻白眼,自己是真真正正的刘文静的儿子,什么时候成了突厥人?
“对!儿子!不要管你爹!你现在就去追李世民,问他要人!”这个养母非常带劲得大喊。
“他是中原的皇帝!而我是什么?皇帝手上救人?您还是带我去漠北,我去给您虎口拔牙得了!”
“你孬种,是不是?”
“似乎根本没有理由救他们,他们是蛰伏在中原的突厥人,谁让他们蛰伏的呢?”
“儿子!不动天颜,皇帝根本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婆婆妈妈,还让他怎么赏识你呢?”
“赏识?娘!我还拜托你快点明天就把我家里全部带到铁勒去,说不定再过俩天——李世民就要把东莱赶尽杀绝呢!”
“呸!你!你压根不懂李世民!”
“娘!你懂?他又不是你儿子,你还懂?”
“哼哼!海船上,要杀他的时候,问他是不是乙骏,他没否认呢!”
“娘!你少来了!这在中原是奇耻大辱啊!懂不懂?”
“去!丫头,过来!”明惜一出手,就把德琴拉在身边,甘笑道:“你求了我儿子多少回了?要救三十个人是可以的!”
“大婶!”
“我很老吗?叫婆婆!”
“娘?!”他大吼出来,这个老娘是不是来拆人户的呢?他的面色忽红忽白,而乙恩躲在爷爷的怀里,因为奶奶似乎是只狼外婆!
明惜得意的说道:“做了他的小妾呢,我想他跑一趟就跑一趟吧!”
“妈!你不懂!中原各地的官府绝对不能跟不老楼的总管有、有半丝关系——”
“瞎来了,你们不是每一个都对以前的梁碧瑚非常中意!?德琴又怎么不可以!”
“妈!你神经啊!”他实在恨死了这个回来就给家里催火的干娘!自己的私事,干她个什么鸟?——哎呀!当年对着上天诸神千千拜,原来拜回来这种老娘——他狂怒之下,就想跑出了大门!
明惜对着德琴眨眨眼睛,然后说道:“父母之命,你敢违抗吗?现在有两条路,你去把三十个突厥人和大儿媳妇诺桐救回来的话呢,和德琴成亲也就算了!如果不救回来呢,现在就拜堂成亲,趁娘还没去铁勒!”
他真想冲回去杀了这个明惜的、突然从天而降的干娘,明白了,为什么大名鼎鼎的李世民都只好认她做干娘,牙齿都要恨掉了、都要恨掉了。李世民应该很恨自己吧,谁让贪上这样的娘呢?
“多谢大婶!”德琴更是拜倒在地。
所以,乙骏追着世民等人,一路狂奔,几乎同日到达长安城!诺桐?这一趟是来和岳父摊局的!真的!一切皆因岳父裴寂和自己所起,那么诺桐呢?
夜已深,世民、康崇和长孙无忌泡在御用的星辰汤中,帷幕外,黄门侍郎王珪老大爷和谏议大夫魏征求见。
“喂!”长孙无忌从水里踢了过去,世民是累晕过去了呢?
康崇微微一笑,直接从背上摘下一块毛巾,直接丢在李世民的头上。没直接招呼个臭袜子已经不错!“醒醒!”
世民把康崇的毛巾从脸上摘下,睡眼中照着康崇的脑袋投了过去,只见这个猛人吓得落荒而逃,游出一丈开外,单臂揽住星辰汤正中间的扶栏之上。长孙无忌笑得摇手,指了指王珪,游上前,对世民低声说道:“这个时候,又会什么事呢?”
世民点了点头,说道:“做个皇帝,泡汤的时间也没有!”
康崇游了过来,笑道:“一边泡汤一边开大会,怎样?哈哈哈哈。顺带叫些宫女——”
世民瞪了他一眼,两只胳膊按住康崇的乌鸦嘴,两人扑棱棱像过江龙一般在水里滚得死去活来。“救命呐,皇帝杀人了!”康崇一脚踹开这个皇帝八丈远,一头扎猛子,游到帷幕之外。
王珪和魏征不由气得发抖,这个混账皇帝成天没事就和康崇长孙无忌二人一起乐得泡澡堂子呢!
魏征拿出戒尺说道:“李世民!上来!”
世民和长孙无忌扶住星辰汤中间的扶栏,从帷幕中探出两个头,世民阴阳怪气的说道:“太傅大人,您等着!”
从做太子那天就背地里叫魏征是太傅,倒霉!自古以来,皇帝没有太傅,所谓的帝王师那也是帝王在做太子的时候拜的太傅,一旦做了皇帝,太傅只能滚的远远的!唯独李世民就有一个太子太傅——魏征大人,虽然魏征肯定不是世民的太傅,但自登基以来,一直以帝王师自居,只见他天天挥舞着戒尺,当汤大骂,不避生死。世民见之,如丧家之犬!
“李世民!你给我等着!”暴躁如雷的魏征在岸上大跳,世民和长孙无忌互相摇头,长孙无忌笑:“你的太傅跟你打擂台呢!”
康崇这里对魏征笑道:“太傅大人,人是要靠捉拿的,你还以为对骂能把他骂过来呢!”于是康崇举着魏征的戒尺,哈哈而笑,向世民挥舞着尚方戒尺,吓得世民连忙水中飞!
“你们还闹到什么时候!乙骏到长安了!”王珪对长孙无忌说道。
汤池里的三个大骚包连忙游到岸边,康崇吐了口温泉,脱口而出:“这人是不是疯了?”
长孙无忌眯着眼睛说道:“大唐的律例,没有皇帝的谕令,被贬的前正九品不能擅自离开本县吧,别说是正九品了,就算是住在封地的正一品、亲王、郡王也不能进京吧!”
世民冷笑道:“人家不是大唐的九品,是朕的连襟大人!可懂?头晕了!朕碰到他,苦无对策呢!”
长孙无忌说道:“这是长安,你身为长安之主,居然怕一个东莱来的县丞?”
世民点头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怕呀!他是不怕死,朕是怕疯掉!”
康崇蹿了上来,扯了一块袍子遮着大腿,说道:“就他一个吗?有没同党?同路?”身为陛下的贴身,不要等皇帝催促,就该去布置布置人手了。当然,这里三个人想必是全京城最后三个知道乙骏大驾光临长安城的三个!
长孙无忌静静地想着对策,而世民游到岸边时,王珪低声说道:“立政殿的一封书信,陛下可曾见到?”